文/均卓
前几天下场雪,转眼融化,消失净尽。马上打春了,一个冬天难得见到几次雪影,雪已成稀罕之物。记得小时候,哪个冬天不是下好几场或十几场大雪?有时,前雪未化,后雪又赶集似的赶来,好像一个冬天都在雪中度过。
雪通常是在夜晚偷偷来到的。晚上睡在有棉香的温暖被窝中,只听得东北风在窗外,摇得树枝鬼哭狼嚎,吹得破烂的窗纸,呼啦呼啦地直响。早晨醒来,昏暗的室内被雪光映亮,窗台上落着厚厚的雪,像晒在窗台的棉花。
打开门,雪随风扑进堂屋。院里雪光刺眼,寒气砭人,却也提神醒脑。地面,雪像又大又厚的绒毯铺向远处。瓦房上,柴垛上,树上都蒙着毛绒绒的雪,宛如披上了节日盛装。到处银装素裹,冰天雪地。苍天像童话中的魔术大师一样,一夜之间,将村庄变成了蓬莱仙景,叫小孩们感到又神奇,又惊喜。小孩们一个个被大人用棉衣棉帽棉鞋裹得严严实实,吃过早饭,呼朋唤友结伴上学。
村庄外,天空灰濛濛的,大地白茫茫一片。偶尔还能瞅见野猫、黄鼠狼在雪地里留下梅花爪印。往日田野上一望无际的绿绒绒的麦苗,此刻都沉睡在硕大的雪被下面。一阵旋风吹来,扬起漫天的面粉似的雪雾。田间地头的沟坎不见了,都被风雪抹平。漫无际涯的雪地上,狂风留下像帚把四处乱扫一样的痕迹。
上学路上,我们小心翼翼,辩认着以前走过的路径,或沿着早行人的脚印行进。不然,就有可能掉进水沟。踩在松软的雪地上,脚下发出嚓嚓的响声,清脆悦耳。冷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割皮剐肉。远处的一个个村庄,都成了瑶池仙林、玉屋琼阁。村里传来的鸡啼狗吠的声音,听来格外清越明亮。
我们从野外树旁经过,惊起树上鸟窝的花喜鹊,扑闪、高叫着飞向远处,带起雪粉从树上簌簌飘落。有时,还能看到一个拎着铳子枪,戴着黄棉帽,斜挎着旧帆布挂包的人,领着大黄狗,穿行在麦田雪地里,寻找野兔。
教室里,一排排小学生安安静静坐着听老师讲课。稻草堵塞着的简陋的木窗,寒风呼啸着灌进来,几根没塞紧的稻草沙沙摆动。一个同学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打得鼻涕涎水,同学们都扭头看过,抿嘴暗笑。老师爱惜的停下讲课,走过去把窗户捂严。一个同学的脚,冻得不由自住地跺了几下脚,看老师不禁止,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跺起脚来。老师温和地微笑说,大家冻脚,那就都跺跺脚吧!教室立刻响起扑扑腾腾、乓乓乒乒的阵阵跺脚声,教室里灰尘弥漫,呛人口鼻。
隔壁教室听到这边的跺脚声,马上也跟着跺起脚来。一会儿,老师叫停下来,教室又变得安安静静,只有老师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教室。同学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突然啪地一声,不知那个学生带的火笼缸,埋的苞谷花爆了,又逗得小学生们哄堂大笑。
课间休息,小学生们像一窝蜂一样涌出教室,跑进校院雪地,打起雪仗。有调皮的,看别一个同学走进树下,突然摇落树上的雪,雪落了别人一头一身,惹得旁边的人一阵欢笑。更有机灵的,乘人不备,抓起一把雪,转眼塞进一个同学脖子里,更是引来一场雪地里的滚斗。
女学生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女老师的带领下,找来的铁掀铲子,在学校门口堆起雪人。她们穿得花花绿录,在洁白的雪下映衬下,分外亮眼。一个个虽然冻得小蛋脸红扑扑的,小手紫红,口呼白气,却玩得非常开心,发出的一串串铜铃般的欢声笑语,回响在校院。
放假的雪天,虽然寒风刺骨,冻手冻脚,却是我们小伙伴玩得最开心快乐的日子。堰塘上结着厚厚的冰,像墨绿的毛玻璃一样明亮。小伙伴们在堰塘上,学着滑冰,飘飘欲仙;抽着陀螺,叭叭几鞭,抽得陀螺旋转半天;推着铁环,越跑越快,有时一不小心,人滑倒冰面,铁环滚出老远。跑到结冰的水沟上,敲来几块带枯黄草茎的透明冰块,砸在堰塘厚冰面上,冰块四分五裂,变成大小不等的碎块,飞向四面八方。被砸处,露出白色的冰碴,和刀刃一样裂纹。
正玩着高兴,不知不觉中,天上又飘下鹅毛大雪,冰面上渐渐蒙上了一层雪花。滑冰,打陀螺,推铁环的小伙伴们,在冰雪上面,又绘出无数别致花环和轨迹。一个个玩得头上直冒热气,脸上汗津津的。那时,小伙伴一个个都很扒家。玩的时候,不忘记把冰面上的干枯藕杆,折断捡回家当柴烧。
中午,明晃晃太阳出来,却没有多少热气。房顶上的雪悄悄融化,顺着黑色瓦沟房檐扑嗒扑嗒下滴,在墙根的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水窝。树上的雪也化了,黑黢黢的树枝,也湿漉漉的。夜里寒气下来,雪水又顺着房檐、树枝结成冰,日复一日,房檐下的溜冰条,结成一把把的寒光闪闪尖刀或长矛。晶冰包裹的柳树枝条,如穿上冰雪铠甲,风一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风大时从树枝上吹摆掉,摔下一地银块碎玉。
一家一户的门前院内,中午融化的雪水,第二天早上地面结上一层冰和高低不平雪块冰碴,冻得硬梆梆的。前仗雪还没融化完,后一仗雪赶集似的又来。地面上冰越结越厚,像浇上一层绿莹莹的琉璃,走在上面,又滑又硬,若不小心,就会摔跤。
雪天,村民们除了必须的外出,大部分时候守在家里,堂屋里生堆火,左右邻舍,乡里乡亲,七八个聚在一起,边烤火,边听肚子有点货的人,讲些天下奇闻和故事。有故事听的日子,小伙伴们也忘了玩雪,绣在大人身边,听得如痴如醉。妇女们几个凑在一块,各煨个火缸钵,边拉家常,边做针线活。冰天寒雪天气,是老天给农民们放的天假。乡老父亲们在这难得的悠闲的日子里,歇歇劳累的身子,养精蓄锐,静待着春节和春天的到来。
那个时候,感觉冬季有一大半时间,都是有雪有霜的天气。门前的雪堆,瓦房的后半坡雪,田地里的背阳坡的雪,一直到开春的二三月间,才能化完。雪融干后的麦田里,走上去是酥软的,麦苗是绿油油的。
随着工业化进程加快,产生的温室效应,使气温不断升高,雨雪变少,沟干塘涸,故乡冬天的梦幻般的美丽雪景,已不复存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如何保护好环境,已经成了人类的沉重话题。
童年时,听大人们讲的神仙们居住在玉苑瑶池,只觉得人间的冰清玉洁的雪天与之相似。只不过瑶池玉府常年不变,而人间的仙景,只有冬天才有,所以仙境才令人那么向往。如今童年的雪天,渐渐成了一个遥远的梦,不由得令人生出几分怅惘……
作者简介:文均、卓 男,湖北省襄阳市作协会员。
投稿邮箱:ddsww202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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