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并不是本地人,她出生自湖北省内排名中游还算不错的城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读过高中,虽然学历并不算太稀奇,但在我全家长辈最高只有初二的学历来看,也算得上是高材生了。
所以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舅妈会看上我大舅。
我妈这家境条件很差,她总说年轻的时候想吃一碗丝瓜鸡蛋汤都需要抢——总是抢不过我大舅。
我大舅年轻的时候为人有些懒散,行事莽撞,饭量极大,每次都会被我妈外婆臭骂,小时候还带着村里同辈去掏鸟窝,算是村庄里面最为调皮的孩子,在外婆口中他哪哪都是缺点。
不过大舅也不是一无是处,我看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我才明白总有亲戚说我和大舅长得像,不过是一句带有玩笑的话语。十八岁的大舅身材壮硕,皮肤黢黑,眉目之间带有一抹潇洒与英气,在上世纪的审美中,带来的安全感简直就是少女杀手。
大舅出去务工的时候,就遇到了舅妈,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但舅妈并不是单纯看脸的女人。
婚后,舅妈给大舅生了两个女儿。
因为这件事,我妈这边的亲戚都对她颇有微词。毕竟那个时代的农村总会有一些重男轻女继承家姓的思想,对于她那种斤斤计较的性格,大舅的其他兄弟姐妹包括我妈在内也都不怎么喜欢舅妈。
所以婚后很长一段时间,舅舅舅妈一家都在舅妈娘家那边过日子,我的两个表妹都是在那边长大。
舅妈应当是不喜欢这边的亲戚的,她的决定也十分大胆,无视了这边亲戚的议论,主导了整个家庭的重心,婚后也将舅舅调教得十分出色,从长辈口中那个懒散莽撞的少年,慢慢转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家庭顶梁柱,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在她的领导下,大舅丝毫没有遭遇到中年男人的困境,依旧热爱运动热爱生活。两个表妹也教育得很好,很有教养,大表妹也寒窗苦读考上了一本。
在我看来,舅妈无疑是极有灵气的,家庭和睦,子女优秀,又有不少存款回老家买了套房,这无疑是极为美好的人生剧本了。
可谁又能想到,在本应该没有太多压力的年纪里,舅妈却发生了太多太多改变,回到老家两年后,曾经的灵气消散了,日复一日的劳作也似乎消耗了她的耐心,不满足于平凡的生活。
在拿了外婆老房子近乎全数的二十万拆迁款之后,又不愿意赡养老人,被我妈带头批判一番,才最终决定大家出钱在她家赡养。
与在外开车的舅舅频繁争吵,小表妹上初中后爱上了追星,在家庭教育空缺的情况下,就会有别的东西上位。大表妹读研读了个新闻传媒,偶尔会在朋友圈阴阳怪气。
不过这也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在我看来这都不算什么,谁家不吵架?小孩的教育问题从古至今都没人可以解决,倒也没什么,走偏了再掰正就是。
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我在某个意外认识的朋友里,听到了她在曾经工作之余远离亲戚之外的抱怨。
我在她口中是一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人,拿了拆迁款之后从不上班,还天天带着奇怪的男人回家搞同性恋,和老妈吵架放火结果点了整个小区然后一个个转账赔钱之类……
我姐在她口中是个活该婚姻不幸福的女人……
我妈在她口中是拿了外婆的钱不赡养外婆的狼心狗肺之人……
她对我家的恨意该有多大啊,仅仅是因为我妈牵头出来讨论外婆的赡养事务吗?还是对我家拆迁拆了两百万的怨念?
更可怕的是,明明在知道这些事之前,我还觉得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去舅妈家吃饭她也笑脸相迎,偶尔还会说一些好话来着。
现在想来,只有背后恶寒阵阵。
或许是因为嫉妒?或许是因为压力?或许她原本就是如此?或许就像长辈所说的一辈子小聪明?
不过她也想不到,背后说过的坏话以某种独特的方式传到了当事人耳朵里。
在饭桌上,我沉默了许久,并不觉得难过,只是觉得好笑和悲哀。
生活啊,你是一把无情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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