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有多大……
星海一色,沉静邃远。船停驻了,静静地歇息在海面上……
想起来了,青春是在一场考试后开始的。当有人把“拼搏”、“奋斗”大大地写在黑板中央,高山、沙漠、一马平川和所有的花儿都黯然了,从未见过的大海扑面而来,把一个个新人卷入海中。他们兴奋地换上水手的衣衫,扬起风帆,无惧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奋勇前行。那时,虽然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但大海一定是青春最有意义的世界;虽然不知道拼搏的目标终极在哪里,但向前航行一定是最强的信念。
随着人流洋流,韶华渐长渐息,我也经历了一片片新奇的海域,登上一座座抵达的灯塔。后来,我终于清楚地看到同行的海风一次又一次燃起和熄灭了一盏又一盏专属于你的灯烛,砥砺前行的路上,除了有洁白的浪花盛开,还有无以计数的奉献牺牲,自我无休无止的挥霍迷失。我在海里,记着自己,去完成使命;我在海里,去完成使命,忘了自己。大海,就是这样,无边无际,高深莫测,是一个充满争斗有关成败的世界,一个独我的世界。不亡不休成传奇,休而不亡亦惘然。

这是一个有些惘然的夜晚,让人感到一种无根无底的漂泊,有些空洞,有些困乏,渺小到很久很久以前……我记起了记忆中的第一朵花。
记忆中的第一朵花,开在公路边的草窠里。传说叫豹子眼睛花,如果采回家,夜里豹子就会来找。我们都远远地站着,远远地看,不敢去摘,只有胆大调皮的男孩才会采来吓人。他们举着摇着花,追赶吓唬着女孩子们,看着听着她们惊恐万状的逃窜和尖叫,他们就狂笑不止,狡黠而诡异,挑性十足。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喜欢女孩子呢,还是不喜欢女孩子呢;他们这么做是不是就是那时候男孩和女孩最初最近距离最欢喜的相处。花,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然后是一棵树,长在从营部到菜地的茂密、静谧、阴森森的竹林间的小路旁。花开时,这棵树会开出白色的长条花穗,纷纷披洒下来,婆婆娑娑,香气馥郁。每次去找父亲经过这里,远远地我就大吸一口气,屏气撒腿从软软的白毛虫似的落穗上飞过。我认为,这是一棵站着的龙,它站着,看着,不说话,不坏;我知道,侥幸地,斜睨着,心突突地跳,恐惧勇敢和刺激,体会到一种与能开山动泽的父亲之间隔着又连着的莫名美妙的神往。
而金凤花,还不曾见过,就听妈妈给我们念过:“金凤花,包指甲,妈妈包,我也包……”听着这歌谣,心里暖暖的,觉着那花应是母女花,和气地,妖娆地,妩媚着,微笑·着……妈妈是要教给我们什么呢……后来,我用它把小小的指甲包成熏红,我想在妈妈面前把手指做作地让她看见,让她看见我指甲上金凤花染成的初春阳光的颜色,可我最终还是把手指捂在了掌心,从此多了一件秘密的心事,羞涩地崇尚着一种美丽。
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从什么地方带来了一种花,叫太阳花。这种花,只要有水有泥土,它的叶茎就可以落地生根,枝长花开,不得了。当我第一次手捧着几枝这样的花茎,穿过球场,绕过竹篱,把它栽种在自家缺口瓦盆里,自己一下子都觉着自己了不得了,自己也生根生长起来了。这种花辅长在地上,花朵娇小,紫红紫红的。它非常喜欢太阳,太阳越辣,花开越艳。一片片太阳花,叶翠花秀丽,就像一件件晾在阳光下的小姑娘的花衣衫,落在我心上,变成了童话,让人多么想拥有呵。
后来,大姐姐长大了,出外念书,假期带回了一棵木槿,种在我家茅屋前。风去雨来,木槿长大了,开出紫色的花朵。紫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花色,在一片彤红的花色中显得独特别致,似乎会听会说话。木槿长高了,小黑常在树下玩耍,小姐姐常在灯下念书,屋内我听着,屋外紫色的木槿花也静静地听着。又到一个花开的季节,放学回家了,远远地我就可以看到高高的木槿掩映着我家茅舍竹篱,等待着我,期待着我,一种不可言状的无求而得的欢喜和优越感由然而生,春风化雨般滋长…

这是一个有些惘然的夜晚,那个拖回巨大鱼架的老人又出海了吗?
……我装桢起硬汉“倒而不败”的箴言,挂在船舱的墙壁上,把海洋的蓝色凝结成一粒纽扣装订在衣襟上。在这个夜晚,海风一阵阵吹来,我嗅到自己身上花的宿香;在这个夜晚,我把所有的日志安放在甲板的一角,我要起身了,去往那个鲜花盛开的地方。
山峦起伏,郁郁苍苍,传说中的花千谷就位于群山环绕的山坳间。当地百姓开垦出一处半山坡,随手撒下格桑、波斯、百日草,浇水施肥,正值秋天,花千谷一片花海。花海边沿,粉红色的格桑花已经开落,剩下的星星点点没有那种讲完故事、兴尽回舟的落寞,只是一副静看风景的模样。花海中央,金色的波斯菊正在怒放,纤弱的花枝顶着娇艳轻巧的金色小花朵成垄成堆地涌向山巅。远远尽头处,几朵花阳伞似静似动,他们走的好远。行走在花丛小经,花枝漫过肩,漫过眉梢,犹如行走在少女静悄悄的世界里,从清晨到黄昏,一路捡拾自己喜欢的故事。看到一个头戴草帽,身穿白色汗衫的老农,我很想问他“您看见她了吗?”,他也好像回答了我,“她刚从这里走过”。我也正从这里走过,百叶草花也正从我手边走过,弹指可断的又粗又嫩的花茎充满底气,这底气单纯地只由喜欢构成,因为喜欢,便勇敢地来到这世上欢喜地绽放。
这个园子很大很大,大到超乎你的想象。散落的莲花池如形状不一的镜子,映着花,映着天色,映着我们的脸庞。小时候读《爱莲说》,没读太懂,后来讲《爱莲说》,讲的太当然,把伟岸解析的无声无息。如今,漂洋过海和友人坐在乱石砌成的莲花池边,白衣黑裳,看单层多重的莲花,看浅绿轻紫的莲花,看婷婷静植颤颤摇曳的莲花,淤泥,清涟,阳光和空气,有谁能把一切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莲,连天映日,也有妖濯污染根破茎裂吧?否则,怎会有“莲花座上现如来”?苦难不止慈悲不尽,慈悲不尽喜乐无极。这个共处的世界,是人间凡人的宿地呵。

阳光,好灿烂,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张姐胡哥家就住在我家对门,茶室临街的落地大玻离窗前就是他们的小花园。这个花园没有栅栏,园里,种满了三角梅,红的,白的,粉的,紫的,青绿的,金黄的,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盛开时节,花团锦簇,灼灼生辉;轻枝漫娆,娇俏风骚。很多时候,我坐在家门口,看花,看车,看行人,看胖胖的张姐胡哥慢悠悠地给三角梅换土修枝,浇水施肥,再稳稳地静待花开,不焦不急,我感受到了生活规律的节奏和呼吸,看到了天人相照应的景象。我虽然没见过隆冬绽放的梅园,但这却是我心中一处亲切宛和、小小的梅阁,空气阳光和花与无数生命命运相遇,盈盈祥和,供你我踏实幸福地栖息。
雨季来了,夜里下了一场雨。天微微亮,雨停了。走在小区宽阔的大路上,风凉凉的,树下绿色草地上落满了紫薇花,淡淡的粉紫,沾满雨滴,纯净地带着新鲜自然的微笑。它无争无抢,自始至终只是一件单薄美丽的衣衫就风平浪静地浪漫了整个角落。我把花一朵一朵捡起来,又一朵一朵放回草地上。花于我,不知年长于我多少,它一定是等了一辈又一辈,一代又一代,我才于它万古的生命中听到:“生命就是一朵花。”一朵花,生命从孕育到凋零都深蕴着永久的美丽和欢乐,洗尽铅华,它纯净谆厚的光华会划破那件爬满虱子的华丽袍子,燃其成灰……
秋风起兮,云飞扬。
月照花林兮,归故乡。
我从花间来,
我从海里来,
我在花间隐没。
春去秋来,我以自己的方式解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我看到那个青年不出不进不舍不得不愿解的战,年纪轻轻识破天机且贪且痴不愿断的殇;我看见他放任自助放任无助,无怨无悔无终尽摧心折肺的抑郁孤独和悲凉……
芳草萋萋,落英缤纷,离歌响起,泪雨纷飞。大道光明,我奔向花开,奔问今天,奔向自己,奔向快乐和幸福。我一路饮酒,一路歌唱:
庄生梦蝶兮我梦花,
蝶翼飞花兮两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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