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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阳中学高一11王超立
指导教师：马春兰
（2018 年第五届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作文大赛特等奖）

二年之前

她忐忑地走到一户洋房前，用汗津津的手紧握着洋房的照片。这张照片她曾看过无数次了。户前地砖缝隙间长出了高低不齐的稀疏野草，墙角破裂的花盆里长出了高高的橙红色花朵。光与影就在那儿，和这些无名的平凡相互嬉闹着。客厅外的空调传来隆隆响声，空调的水一滴又一滴地滴下来，打在某个可能是硬瓷花盆的地方，花盆里小片三叶草不停地发颤，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草，毕竟都是野草，没人会关心它们的存在。

她笨拙地拎着行李箱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房屋的女主人马上跑出来开了门——她们是多么像啊，就像是——像是，在照镜子。此后的每天，她都会来十小时，晚上九点到早上七点，来过她的镜像生活。

她是次级人(sub-human)。

三年之前

她也是碰巧才报了名的，那天下班，她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就排了过去。

“管它是什么，我已经太久没碰到过惊喜了，但如果是草莓味的酥饼那会更不错的。” 她想“，上次吃完黄桃味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要一块草莓味的。”

她整天过着复制生活，像激光排版一样把上一天复制得完美无缺。上次碰到有点儿意思的事情(当然是对她来说)，还是邻居家的太太给了她一张菜谱，教人如何腌出黄瓜的全部营养，那里面的句子甚至比诗还好听(当然也是对她来说)。

“至少比有些诗好听。”她又想。

当她排到最前面的时候，发现这队伍竟然是腌黄瓜的。“哦！我已经腌了五瓶了！”她沮丧地想，“而且说不定我腌得会更好，毕竟那菜谱读起来像诗一样。”但她也不是没有收获，她听到队伍前面的那对年轻夫妻在说次级人的事，人到中年就爱听些奇怪的事。

“亲爱的，听说政府在招收次级人，好像是针对那些无法挖掘内心力量，也找不到自身幸福的人，你说，这年头政府花样可真多。”那女的撇了撇嘴。

“但那要找到财富和幸福都富余的下家，而且为了不影响生活质量，他们还得很像，不论是外貌、身高、体形，还是性格、脾气，这不就一镜中人吗？还不能讲话，这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吗？”那的一边刷着朋友圈一边说，眼睛在小小的荧光屏上急速移动。

她则好似听演讲般听着他们的话(当然这也只是对她来说)，不时还点点头。

犹豫再三，她还是去政府报了名并接受了信息采集。一年以后，当她收到第一批次级人的通知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这跟几个月后她在女主人家门前看到那盆被空调水滴打的无名野草是一样的感受。

当然，她还没看到那盆野草，正如那盆野草也还没看到她。

于是，她收拾好行李。“如果行李箱再大一点，我还可以再放一瓶腌黄瓜。”她再次沮丧地想，关上了背后的那扇门。

她走了出去。

一年之前

她穿着和女主人一样的睡袍，不论女主人走到哪儿，她都跟到哪。

女主人有一个丈夫，一个读寄宿制高中的儿子和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女儿。

吃早饭的时候，她沉默不语——次级人就应该被忽视，并且不能有自己的言语和情感，一切都应该模仿对方的行为、言语，这是黄金规则。

这样，她就有了和最亲爱的家人吃早饭的感觉——尽管餐桌上谈论的话题她并不熟知，她也没发出一丝声响来表达自己的好奇。

女主人把女儿抱起时，她也感受到了自己女儿与自己拥抱的感觉。女儿鼻子吹出的热气痒痒的，似乎正有羽毛挠着她。她内心笑开了花，但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晚上睡觉时，她在女主人床旁支起一架小床，安静地躺着，听着屋子里主人的讲话。声音越来越轻，直到传来男人清晰的梦呓。她已经很困了，但她听到了女主人的咳嗽声，女主人还没睡。她强撑着，直到女主人传来轻轻的呼噜声。

该是睡觉的时候了，她想。

四个月之前

第二批次级人来了。

令人惊奇的是，男主人竟然也有个次级人。

“那多亏了我的表现不赖，否则也不会有第二个次级人。”她暗自欣喜地想着。但很快，她就责备自己——次级人不应该表现出她自己的情感。

餐厅里又支起了一把椅子，于是这儿到处是椅。卧室里又放了一张小床，于是这儿到处是床。

夜晚降临的时候，她和他仔细地聆听着房屋主人的说话声和梦呓声，宛若处于一座桥的两端。

来访的客人都以为自己眼花看到了重影，但是他们知道应该忽视次级人的存在，否则他们也许会跑到医院眼科部就诊。客人们最终只是咽了一口唾沫，继续友好地走进屋子，寒暄、讨论。她则在旁边听着，时而点头微笑时而眉头深锁，致以担忧的目光(当然这都是房主人的神情)。

然而，发生了两起很不愉快的事。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男女主人参加殡礼活动的时候，他和她实在不方便出席的一天。他走到正在发呆的她旁边，在沙发上坐下，问她要不要吃冰激凌，他说附近有一家很著名的甜品站，他可以跑去买。她吃了一惊，仿佛被人指着头劈天盖地骂。她伤了自尊，跑到厕所里反锁起门，大哭了一场。但次级人是不得和主人讲话的，否则她一定让女主人允许她把腌黄瓜砸到他头上。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第二件事则是在三个月之前，这个事情更糟糕。男主人在刷牙时，他也起跟着开始刷牙，刷左边，刷右边，然后是里边和上边。但是他不小心手滑将玻璃杯掉在了地上，女主人和她马上戴着面膜向他望去，男主人尴尬地瞥了一眼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和一个陌生人共同在自家卫生间里刷牙，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紧接着发出一声长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收拾着碎片。这下男主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了他和她的存在两个陌生人的存在。气氛突然开始紧张，碎片的碰撞似乎不小心划破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第二天，他就走了。

不符合游戏规则的，都要出局，她骄傲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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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熊熊的、热烈的、翻腾着的火焰。可我们却总是忽视它。

我们总想着自己是那么软弱，没有一点力量。就如同被踩在脚底的爬虫。

身边的人无法看清你的内心。

医生能在X 光片上看到你的心脏，也能准确地摸出你的每一节骨头，他能说你的骨头全都到位了。

但我想说，也许你的骨头并不是每一块都踏踏实实地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它们发出了“哼呵”声，它们不舒服了。

它们应该是巨人的骨架，应该步行于华尔街的证券交易所，应该步行在最高学府的草坪上。

那头骨上应该有华丽的礼帽。

那脚骨下应该有双漆亮的黑皮鞋。

你身上的骨头要有血有肉，它们应该温暖有弹性，结实有力量。膝盖骨不是用来下跪的。

高傲的脸颊也不甘心被生活白白扇一记巴掌。喉部的肉给予你大声说出梦想的力量。

双腿是为了让你奔跑在这广阔的大地之上。双手要伸向太阳。

双眼要望向远方。

于是你终于成了你自己。你听到心中的火被烈烈的风吹得“噼里啪啦”，那是你梦想

赋予你的强壮的力量。那才是你的火啊！

而不是成为镜像，成为生活的傀儡，成为一个吊线木偶。你望着镜中的自己，却颠倒了两边。

哪边？是哪边？

哪边是我？哪边是镜像？

你伸开手，你也看到了手心的纹路。

你跺跺脚，你看到他的脚也跺向了地面。

但，别忘记，你心中有团火，它有亮度，它有温度，它不停地翻滚、咆哮，火星四射，如同一朵红色与黄色相间的热烈花朵，不再是地砖缝隙里长出的野草，它不在墙角，不在空调下方的硬瓷盆里。

你看到自己身体彤红，你对着镜子冒出蓬勃翻腾的温暖白气。

他却原地不动，他只是木偶，他只看到你的一缕青烟，却无法使自己暖和。你莞尔一笑。

他也莞尔一笑。

你听到你胸腔里的声响。

“我永远为你祝福。”

“我永远忠诚炽热地为你祝福。”

“我也为我祝福。”

“我也永远忠诚炽热地为我祝福。”

“不知名的陌生的你啊，我也为你祝福。”

尾声
之后，她有了很多孩子，还有很多孙子孙女。

六十年后，她在她最后一任女主人的沙发上走了，她感到一生美满幸福。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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