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那年,搬去乌市,房东在房子里留下了几盆绿植。无非绿萝,芦荟之类。不过,已经很好了。
我喜欢花卉,也同样喜欢绿植,那盅然的绿意,勃勃的生机,足以让我在钢筋水泥的堡垒中,有亲近自然的丝丝慰籍。
浇水,施肥,悉心如对自己的孩子。
到了腊月,芦荟上居然起苔。
这是要开花吗?
养了很多年芦荟,好几个品种,但是从来不知道芦荟还会开花。带着新鲜好奇的心情,迫不及待地等待那一天。
好巧不巧,大年初一,芦荟真的开花了。
但是,我却开心不起来,反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因为,芦荟从苔上起穗的地方,开出了几朵黄花。
而我,恰恰不喜欢黄花。因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太多次梦到花开,不同的颜色,都确切地昭示了不同的现实。比如,白色主忧伤,红色主吉利,偏偏是黄色主空无,意即那段日子里,正在为某件事付出的艰辛徒劳无功,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这些经历给了我一些明确的心理暗示,黄花通谎话,也有荒花的意思。而荒花,也就是无果。
而且,这一天是大年初一,传统的春节。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恰如一个母版。春天的第一天过成什么样子,今后一年的生活就是什么样子。所以在民间,这一天要吃好喝好,全家团团圆圆,图一个好彩头。
可是,在这一天,芦荟居然开花了。玲珑精巧的花朵顺着苔杆越开越高,有点"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意思,多好的寓意。
可是,开出的却偏是黄花。
我有些吃不准,是好是坏,无从判断。
所以,这花反而给我开出了很多忧虑。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这件事与豆豆的高考联系在一起。

2
这一年,恰好豆豆要高考。
彼时,他在首府最好学校的尖子班里,成绩不错且相当稳定。而且,老师说,他们出的考题要比高考试卷难很多,高考一般会比平常高出30到50分。
所以,对于他高考这件事,我几乎毫无压力。
但是,因为这节节开花的芦荟,让我既有期待,又隐隐不安。
3
高考前几天,豆爸还在外地上班,我打电话让他早早预订好了考场附近的宾馆。虽然我们也住在市里,距离考场二三十分钟的车程。但是这里通常堵车很严重。
他已三个月没有回家。临考前,我又打电话对他说,平常忙,可果子红了,总得回来摘吧?!
所以临考前两天,他终于回来了。
那时我正好在病中,吃的药全是发散的药。不停地出汗,一天要换洗好几遍内衣。怕住宾馆不方便。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儿子考试,爸爸陪着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豆豆也对我说,疫情期间,在外吃饭也不方便。你就别去了,在家给我们做点清淡的饮食,爸爸开车回来取。
我们一拍即合。

4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母亲。
梦中,我正在睡觉,母亲来到我的床前,非常生气的样子,板着脸怒视我,久久不肯离去。
梦醒后,特别疑惑不解。
豆豆是母亲最小的孙子,她带他到四岁,生前甚是疼爱他。总是嘱我,别打他,骂他,有事好好说,多操点心,千万要带好他。好似她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事情,就是怕我带不好他。
可是彼时,豆豆马上要考试了,好几年都不曾梦见的母亲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是来祝福他吗?可是,为什么又要怒气冲冲?要恨恨地看着我?
母亲一生通透豁达,和蔼可亲,很少这样,更没有对我这样过。
这到底是怎么了?
5
豆豆是一个非常细心的孩子,平常出门,全家的证件都由他来准备、核实。所以自己的事情,尤其是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就更加用心,早早准备好了文具,身份证、准考证之类。
高考前两天,他又做了更充分地准备,怕变天,带了一件外套,怕睡不惯宾馆的"席梦思",带上了我的瑜伽垫,带上了自己的枕头,遮光眼帘,耳塞,还有咖啡,加上治疗伤风感冒头痛拉肚子失眠以及防蚊虫叮咬的各种药物。算得上万无一失。
那天下午,父子俩又去踩点,实地考察一番,距考点的距离,宾馆的设施,都算理想。只是房间的窗玻璃破碎成了一朵大“菊花”,感觉不太好,便要求换了一间房。
如此,万事具备,只剩考试。
那天下午,吃完晚饭,豆豆坐上爸爸的车去宾馆,迎接人生的这一场大考。

6
半夜,我被一阵铃声惊醒,一把抓过手机,听到豆豆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说,妈妈,我睡不着。。
我说爸爸呢?并且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半。
他说他在睡觉。
我说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晚上十点多,豆爸习惯性地早睡了,只有豆豆一个人在灯下学习。
凌晨十二点多,宾馆外出及订房的客人都已到齐,宾馆的中央空调这时候开了。这才发现,空调机就在他们房间门口不远处。
当时他没太在意,可是等睡下后,才发现轰隆隆的声音吵得很厉害,仼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无奈,起来把席梦思床垫移掉,换上瑜伽垫,还是睡不着。又起床吃了几片助眠的药,依旧睡不着,于是给我打电话。
我说,把爸爸叫起来。
那一刻,我像一个指挥官,远程调度。叫豆爸立即去找前台换房。
他去了,回说已经没房。
我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去找,必须换房。
接下来是漫长地等待,换了一间贮物间。已是凌晨三点多,豆豆还是睡不着。
于是,我又吩咐他再吃几片镇静安眠的药。
接下来,让豆爸关上灯,给他按摩三阴交穴位,他才慢慢入睡。
但是我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祈祷豆豆在剩余的两个多小时的每一分钟时间里都能睡得踏实,最好把两个小时睡出四个小时的效果来。
凌晨六点,我开始不断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担心他们睡得太晚,万一睡过头怎么办?两只眼睛盯住手机不敢眨一下。直到七点整,打电话过去。豆爸说豆豆不到六点钟就已经起来床,没睡踏实。
我嘱咐他监督豆豆喝杯咖啡,再跑跳一会儿,以便醒醒药。

八点准时进考场。
但是考试结束,豆豆打来电话说,考试时,感觉有个不认识的人在帮他做试卷。
我立马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说明人根本没有清醒,不过是被推到那儿,机械地做了一些例行的事情。
都怪我当时糊涂了,一门心思想着让他入睡,竟然三点多又劝他吃助眠的药,前前后后吃了八片。早上八点钟,药劲根本没过去。本以为喝杯咖啡就能清醒。可是出问题了才明白,咖啡怎么可能有解药的功能?
豆豆说,他要复读。
这才刚刚考完第一门课。答应他,怕他歇气。不答应,又怕他情绪不好,影响考试。
那一刻,我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4
那天下午考完试,父子俩开车回来了,没住宾馆。
翌日清晨,我做好早餐,端着盘子,拿着筷子从厨房走出来。不知怎么,竟在门口跌了一下,筷子不偏不倚撞在了门上,断了。
想起那个筷子“落地"的故事,我已预见到了结果。
更糟糕的是那天中午,又出事了。
从考场出来,两人匆匆吃完饭,去宾馆午休。
本来豆爸很稳重,他做事我一向放心。可是这次却偏偏出了这样的意外,给我的内心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我心怀怨气,居然对他不再放心,总怕他们俩睡过头。
两点四十,准时给他们打电话。结果,电话通了没人接。
我更加担心,于是不停地拨打。
三点零几分,豆爸打来电话。我气极败坏地从床上坐起来接电话,结果手机没拿稳,掉下去摔碎了屏幕。
他说已经顺利进入考场。先前没接,是定好铃子关机了,想让豆豆再好好睡一觉,生怕有电话进去,打搅孩子睡觉。
知道了他的心意,我不再生气。但是却无比沮丧。

几十年了,天天端着碗盘进出,什么时候把筷子撞断过?手机用了好多年,也掉下去过无数次,可是又什么时候摔坏过?为什么一切都偏偏发生在孩子高考的节骨眼上?
我似乎明白了,母亲来到我的梦里,怒冲冲地站在我的床前,用无声的方式在埋怨指责我,或是警醒我,不该呆在家里,不去陪孩子考试。。
朋友们也都埋怨我临阵换帅。
可是,我怎么会料到出现这样的事情?
孩子上学的十多年中,尤其是初中和高中,他经常熬夜。可是每一个晚上,我都静静陪着他。只有他上床睡觉了,我才能躺下来安然入睡。我怎会想到当爸爸的带着孩子去考试,孩子还在学习,他倒早早的睡着了呢?睡着就睡着吧,怎么就偏偏又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哪怕宾馆的空调再开的早一点,也不至于到了半夜三更再折腾。
只能说,有些东西,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吧!
5
豆豆的成绩出来了,与平常相去甚远。虽然录取的学校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但是,终究让人不甘。
事后回想,花儿黄了,一切是真的应验了。不过,芦荟开花到底是节节高的。
6
现在,一切终于得偿所愿。
想起曾师说过的话,意外,是上天对一个人最大的保护。
相信上天的安排,才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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