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齿朱唇的意思，皓齿朱唇的意思是什么

【完结撒花～有车慎入】

从侍女当上皇后，我只用了三年。

墨白一身戎装挡在我身前，微微偏头，竟还笑着和我说：“念念，别怕。”

将士们将灯火通明的大殿团团围住，利剑出鞘寒光逼人，在这个全长安都未眠的夜

新皇登基。

【1】

我初见墨白的那年，他只有十六岁，却是天下人的笑柄，那一年老皇帝病重，外戚强势，国舅爷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朝堂内外无不拜服。于是在沈贵妃的里应外合下，连夜逼宫，压着老皇帝签下了所谓皇位的继承诏书，老皇帝在这不久便撒手人寰，那天我看着墨白穿着太子的服饰，在冥殿前长跪不起却一言未发，良久的沉默后他起身，路过我身边时说了一句：“回家”

芍药早等在府门口，她早我几年入王府，是太子的贴身侍婢，望见我们回来急忙迎了上来给太子披上一件貂裘，福了福身子：“殿下，夜深了，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太子和芍药走了之后我跟着几个同为新进宫的婢女一起回去休息，躺下的一瞬间才察觉今天走了一天的路腿都要折了。论倒霉，我郑念念敢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八岁上便没了双亲，被亲戚辗转卖给一户人家做侍女，到了十五岁，宫内召集各府小姐入宫选做宫女，主家的小姐哭的气若游丝，主家便在众多侍女中选了我代替小姐入宫，这本是被发现就掉脑袋的事，所幸今年的查检并不严，入宫后被分到了东宫，便是太子的居所，平日里负责洒扫书房，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的过下去，却在入宫两个月后成了这样的境地。国舅爷，不，当今皇上为显仁厚也是为不落人话柄，留下了太子，称太子年幼不宜理政，便将太子圈禁在了这东宫。

自从国舅爷夺政后，太子便时常留在书房，时间久到每日三次的洒扫几乎都能碰到他，我是不乐于碰面的，在我没进宫前，民间常有流言，圣上只得这一子，却性格古怪冷面无情。

但碰上几次后，我发觉太子，其实也只是普通的少年罢了，十六岁而已，他也会望着窗外的鸟发呆，也会轻轻抚摸台阶上的小花猫。久而久之，我和太子也混了个脸熟，但脸熟仅仅也是每次我去洒扫时碰到太子行礼，太子点点头。

那日宫内侍卫快马加鞭来到东宫，直闯太子的书房。老皇帝驾崩，太子跪下接旨，我跪在后面看到太子的肩膀微微抖动，半晌太子站起身，环顾了四周，指着我与身边几个侍女说：“你们随我进宫一趟吧。”

我至今也不明白太子为何随便指了人与他入宫，毕竟以前有这种事情都是芍药与一些贴身近侍陪同的，我想着想着便睡着了，梦里恍惚想起明天是什么日子，却也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清晨被一阵喧闹吵醒，我揉着眼睛，却听窗外有人在争着什么

“今日该是红豆馅的元宵了！”

“去年便做了，今年还做，该做芝麻的了！”

我探头望去，原来是莺儿和织织在争执元宵的馅料，原来今日已是元宵了，时间过的这么快，我边感叹着边穿好衣服下了床，已经卯时了，天微微破晓，这时莺儿叫住了我，叉着腰鼓着脸的样子甚是可爱：“念念，你说是不是，今年总归要做芝麻的了！”

我望着眼前的姑娘不禁失笑“好织织，你就依了她罢，否则还不说上个几个时辰。”

于是今日，东宫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芝麻香。

吃过早饭我便拿着剪子来到了书房，今日的工作除了洒扫外还要修建庭院的杂草，这是个费时的活，我叹了口气望着还未大亮的天，怕是一天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轻轻推开院门，书房的灯熄着，看来太子还没有来，我松了口气，毕竟不是谁都喜欢在主子的监管下做事的。清晨的空气很好，庭院中种的花草枝叶已长的很高了，我俯下身去查看，拿起剪子将长出的部分一一剪下，树上有鸟在叫，叫的嘈杂，我不禁抬头去看，只见有一只小杜鹃的翅膀卡在了树枝之间。

我看了看身上的素绢裙，挽起袖子，想着时间还早，以前在家上房揭瓦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便抓着树枝向上爬，树枝杂乱的划破了胳膊，有一些吃痛，小杜鹃已经近在眼前了。

我踩着稍细的顶端树枝，摇摇晃晃的坐到树杈上，这才腾出手来解开鸟翅膀上缠着的树枝，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小杜鹃，长的十分喜人，我一手捧住鸟的肚子，一手揉着划破的胳膊

“咦，你的腿伤了。”

小鸟的腿蜷缩着站不起来，我正欲仔细观察，身后突兀的响起温润的男声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我慌乱了一下，脚下一个踩空，手中还抓着受伤的小鸟，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跌下去了。

掉下去的一瞬间我连怎么死的都想好了，我不用脑袋想都知道这偌大的书院唯一的男人会是谁。

脑子里飞速闪过几个问题，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高度不会死人的吧。

我紧闭眼睛，却没有想象中的砸向地面的痛感，

缓缓睁开眼睛时，却比砸在地上还恐怖，只见太子接住了我，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搭住了我的背，简直就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公主抱，他的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表情，长长的头发垂下一些落在了我怀里，眼前人正低下头看着我手里的鸟。

我倒吸一口冷气，人已经愣住动都不敢动，好死不死其他来打扫巡查的侍女和侍卫在这时推开了院门，如果尴尬有声音，那现在一定是地动山摇一般。

我眼见着他们一脸惊诧的呆立在门口，而后悄悄带上了院门，整个过程不过两秒。

太子将我放了下来，皱着眉打量我划破的外衣

“你…”

我直接跪倒在地，把头埋了下去

“奴..奴婢不知殿下在此，冒犯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我心中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一百种死法，相传太子殿下冷面残暴，曾经因为侍女倒酒洒到了桌子上便大发雷霆，杖责三十后赶了出去，我掂量着冒犯殿下的罪名可不比这个轻，不会直接把我打死吧。

想着想着自己死后竟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眼泪憋不住的掉了下来。

殿下没有动，只是轻叹了口气

“无妨”

我诧异着殿下没有降罪，抬起头看了看殿下的脸色。

他却在看我手中的杜鹃，哦对，这只鸟我还没有放开，此刻正安静的坐在我手中。当他移开视线，眉头蹙了起来

“你哭什么，摔痛你了？”

我连忙抹了把脸，却不知手上的泥土把脸抹的更滑稽了

“没没没有，殿下”

破天荒的，太子笑了一下，这一幕撞进我眼中，说不出的好看

“好了，你进来一下”

说罢他便负手转身，进了书房。

我还愣在原地，刚刚..殿下是笑了吗？

来不及多想，紧步跟了上去，低着头进了屋，书房桌面的蜡烛已经熄灭了，看来他是在这儿睡了一晚，才看到了我的窘境。见眼前人并无责备之意，舒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

“殿下”

太子正站在窗前的柜子里找着些什么，半晌他将一个圆形的小盒子递了过来，我条件反射的退后了一步。

“我便那么吓人？”

我急忙伸手接了过来，拧开闻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膏体已经凝固，显然很久没有用过了，我不明所以的望向太子

“把胳膊上的伤处理一下”

“谢！谢殿下”

“那只鸟，便放在书房养着吧”

“是”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郑念念”

【2】

走出书院时我拖着我的花剪子，怀里揣着殿下给的药膏，梦游一般站在门口。

我刚刚干了什么，爬树从树上掉了下来，还是殿下接住了我，衣服划的到处是口子还拿了殿下的药膏，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随便哪一个都足以保不住我的脑袋。

我回到休息的院子时，一群人正叽叽喳喳的坐在树下，看见我回来他们突然不说话了，都直直的看着我。

“念念！你和殿下什么情况！”

还是织织率先冲了出来，脸贴的好近，急不可耐的问出了这句话。

坏了，刚刚在院子里..有人看到了，怕是现下满宫都知道我轻薄了太子。

“我说是误会你们信吗”

“是误会的话你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吧，刚刚他们说殿下和你在树下深情相拥，殿下搂着你的腰正盯着你看呢！”

这误会越来越大了，我哄散了他们，叫织织小点声，是怕我的脑袋待的时间太久吗。

众人散去之后莺儿也凑了过来

“念念，什么情况。”

我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他们听，听到精彩的地方织织把面团都捏的四分五裂，两人的脸上届是惊讶之色。

“不是吧念念，这你都能回来。”

“我也这么想的”

天色暗了下来，我打开那盒药膏，将膏体细细涂在破皮的地方，触感微凉却并没有感觉到痛，处理好了伤口，我开始头痛今天的事，明天要怎么面对殿下，要不还是去请个罪吧？这帮人传的如此邪乎，我怕是活不到七天。

却听门口传来了推门声，身后的织织和莺儿已经起身，来不及多想我便放下药膏也起身看向来人，来人赫然是芍药，我们三人作了礼，恭敬的叫上一声芍药姑姑。

只见芍药穿着一席白色的锦缎，身披着杏色的斗篷，两只手正捧着一个暖炉，冲我们挑了挑眉

“谁是郑念念”

我心下一紧，连忙跪了下来

“奴婢郑念念”

芍药的目光打量着我，又投到了我的桌子上，便走上前拿起了那盒药膏，拧起了眉毛

“大胆，偷拿宫中贡品，你该当何罪”

织织和莺儿哪见过这种场面，立即就要为我辩解，芍药目光一横

“怎么，难道是伙同他们一起？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出去”

织织和莺儿惊恐的望着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我冲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快点走。

我明白了芍药的来意，气势汹汹，只是冲我来的，大抵是上午的事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芍药一早便是太子身边的人，也只有她能近身侍奉，听说芍药也是大官家的小姐，与我们这些侍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我低下头

“芍药姑姑，这药膏是殿下送予奴婢的。”

“送予你？”

芍药冷笑了一声，将药膏揣进袖口，俯下身来捏住了我的下巴

“你可知上一个妄图勾引殿下的人，现在怎么样”

我被迫抬起头，烛光映着芍药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奴婢知道”

眼前人抽开手，反手作力打了我一巴掌，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掌印。我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愕然的情绪说都说不出来。

虽说芍药是殿下的贴身侍女，怎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怒气，饶是再愚笨也想明白了，即使太子已经失势，芍药做太子妃的愿望却没有落空，甚至失势的太子或许她还能更好的得到。

我还是想开口争辩几句，可还没等开口，芍药便抢先开了口

“偷盗贡品，惑乱东宫，来人，杖责三十”

我猛然抬起头，门口进来的两个侍卫已经压住了我的胳膊，杖责三十，这一顿板子下来可能就没命起来了。

我奋力挣脱侍卫的钳制，但这点力气根本挣脱不开，他们将我压到院子中的长凳上，板子落下的刹那，我捏紧了拳头闭上眼睛。

痛，板子落下后后背立即浮现了血印，我紧咬着嘴唇几乎咬破，闷声挨下这每一板。身边侍卫数到五时，我已经尝到嗓子腥甜的味道，手紧紧抓住凳子叫不出声来。

第六板落下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嘈杂声，透过模糊的视线，仿佛是一席黑衣走了进来。然后，板子停了，我听见织织在我耳边哭着叫我，我虚弱的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开口说话却咳出一口血

“没事的”

我没有弄清楚状况，直到这时才发现，是殿下来了，一身黑色的袍子，头发松松的挽了起来，脸色却阴沉的吓人，院子里乌压压跪倒了一片，芍药在辩解着

“殿下，奴婢查到这小侍女偷了您的东西，还满宫散播谣言，污了您的清誉”

太子没有说话，绕开了她来到我身前，织织慌忙跪到一边，我开口想请安，却疼的咳嗽起来。

太子俯下身，像上午一样抱起了我，我没力气再挣扎，老老实实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还是黑的，浑身疼的几乎散架，我张口想叫织织，声音却嘶哑的可怕。

这时一盏烛光由远及近，太子披着外袍，烛光映衬着他的脸显得格外温柔，他坐了下来。

“你是叫..念念？”

“是..”

我这才看清周遭的环境，赫然是殿下的寝殿，那我躺着的…莫不是…

求生欲使我立刻翻起身，却又因为身上的伤支撑不住倒了回去，我尴尬的不知该不该行礼时听见殿下开口

“你没有说那是我送你的吗？”

“奴婢说了..”

我将事情经过如实说出后，殿下沉默了良久，起身将蜡烛放下说了句

“我知道了”

殿下走后，我一人躺在殿下的床上疼的睡不着，又想起这是殿下的床，一夜睡的心惊胆战。待到第二天破晓，我勉强直起身子撑着床框坐了起来，打量四周，雕花的床缠着黄色的纱幔，屋内摆设无不精致，这确实是殿下的寝宫无疑了。

这时门响了起来，我立刻打起精神，进来的却是一名侍女，端着早饭走了进来

“念念姑娘，先吃点饭吧，御医一会儿便过来了”

“御医？？”

侍女放下饭，笑着说道

“殿下说，你伤养好之前不必做活了，今儿个请御医看了大家都安心”

我觉得要不就是我没睡醒，要不就是我还在梦里，一天之内与殿下扯上关系，还睡在殿下的寝宫，梦都不敢这么做的。

过一会儿御医果然来了，隔着纱绢把了脉开了药，嘱咐我要一日三次的喝下去，那个送饭的小宫女早已接过药包应承下来，欢天喜地的准备给我煎药，我拦住了她

“姐姐，昨天都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昨天晚上你的姐妹，叫织织的好像是，还有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他们跑去敲殿下的门，简直是不要命了，殿下被吵醒正皱眉，听到她们说了你的事情，立刻披上衣服便过去了。”

我眼眶一热，这两个傻姑娘，命都不要了吗，敢夜闯太子寝宫。

“那芍药已经被殿下下旨关起来了，殿下嘱咐姑娘在这儿歇息，不必劳作了。”

小宫女喋喋不休的说着，我捧着水杯便听她说了一个下午。

后来的几天都没有再见过殿下，我也安心的在床上修养了几天，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胃口也好了起来，每天能和送饭的宫女叽叽喳喳说起宫中的八卦，从她的口中我才得知，太子现在的处境比我想的还要艰难。

国舅爷登基后实施专政，折了先皇的臂膀，流放了曾经的旧臣，如今旧臣们就只剩下陆将军和李将军，因二人手握重兵而没有动他们。

而如今民间更是哀声载道，新皇残暴荒淫，掳掠了不少民女，也提高了粮税，将适龄男子充军，计划着攻下蛮荒的南境。南境是一块肥肉，却也凶险无比，新皇正是想派遣陆，李两将军前去，此行凶多吉少。

我听的胆战心惊，宫女接着说道，民间有传闻说新皇极有可能派太子统军前去，大有斩草除根之意，且不论战争怎样凶险，刀剑无眼，路上会怎样，谁知道呢。

我沉默了，原来太子现在的处境如此凶险，若是派遣太子前去，将前朝余下的所有人都带了过去，那时便不是怕敌军如何，而是怕军中有新皇的细作，此行必定腹背受敌。

每日的攀谈结束，我便挪坐到椅子上，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算多倾国倾城的相貌，却也端正清秀。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准备明日便搬离这里，毕竟在殿下的寝宫实在太过惶恐。

这时门响了，我没有回头，自顾自的说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晚上还有夜宵吗”

沉默，又是沉默，我察觉到不对劲，回过身只想抽自己一巴掌，只见殿下愣在门口，手中还提着一只鸟笼，半晌他开口

“没吃饱？”

此刻我只狠这东宫没有我这么宽大的地缝能让我钻进去。

“殿下..奴婢以为是..”

好在殿下没有在意我的解释，只是把鸟笼放在了桌上，我抬头看了一眼便发现是那天救下的杜鹃鸟，惊喜的起身凑近。

果然是它，脚上的伤还没有好，但精神了不少，叽叽喳喳的叫着。

殿下走到桌边坐下，眼眸低敛，似乎很疲惫的朝我招了招手

“更衣”

“嗯？”

手快了脑子一步，已经搭上了殿下的肩膀，脑子飞快的转着，这是什么情况？更什么衣？

“我的贴身侍女没了，你也有一点责任”

殿下撑着头，烛光就在他的一旁跳跃着，忽明忽暗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看的呆住了，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好吧，认了！

伺候殿下更好衣，他便喝起了茶，看着站在一旁的我，略微思索了一下

“伤好了吗”

“谢殿下关心，已经好多了”

其实我有很多想说，想说谢谢他的主持公道，谢谢他的御医，谢谢他的安排，但我说不出口。他是太子，他大抵是不在意这些的，就像救了一只小猫小狗吧。

我收起心绪，十分重要的事已经摆在眼前，就是，我今晚睡哪儿，这位爷看起来准备休息了，难不成我要守门吗。

太子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开口说道

“你去偏殿休息吧，从今以后便做我的贴身侍女好了”

于是，我，郑念念，成功升官了。

【3】

我搬到了太子寝殿的偏殿，这里有一间芍药曾住的房间，我自始至终也没敢问芍药现在去哪儿了。织织和莺儿也会抽空过来看我，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聊天，聊动荡的局势，聊外面的流言，但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仿佛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只在这一方天地。

做了贴身侍女后，我发现我的工作轻松了很多，太子多半是不怎么在的，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活需要做，太子最近貌似格外的忙，不是在书房就是在朝堂，他被要求依旧要去上朝，听着大殿上的人一口一个贤侄的叫着，殿下的人戏侃的样子，想必他也不好受吧。我实在不懂新皇的想法，左不过已经登基，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要来羞辱先皇的儿子呢。

一日我随太子来到书房，太子在桌前写着什么，我就在身后静静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问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想了一下，老老实实的说

“回殿下，七月初六了”

他停下了笔，窗外的树已经绿起来了，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我们养的杜鹃也叫了起来，它的伤已经好了，此刻正欢快的在笼子中蹦着。

“念念，明日宫中有个宴会，你一同去吧。”

我的名字是叠字，从他口中念出来柔柔的，很好听。

“是，殿下”

隔天早上我穿上夏日的薄裙，为太子换上黑色描金的外袍，唤了马车与太子一同前往宫里。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宫里，一直在东宫的我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一路都在打量着宫中的陈设，气派的宫殿，高大绵长的白玉台阶，亭台楼阁无一不描金画红，处处透漏着君王的威严。我撇头看着马车的小窗,想起这一切本应该属于他，不知道他踏足这里是什么心情。

帘子却在这时被掀开，我快步跟了上去，只见太子倚在窗边，也环视了一下。

“念念喜欢这里？”

我轻声答道

“殿下喜欢的地方，念念都喜欢”

这句是真心话，太子虽然不怎么言语，但是对我们下人确实还是不错的，往日那些传闻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

马车很快到达乐宴阁门前，这是新皇为了设宴款待特意搭建的楼阁，极尽奢靡，我跟在太子身后一同走了进去，见太子前来，众人的表情有惊讶也有调笑，甚至有人走上前来敷衍的作了个礼

“殿下，臣还以为您不会赏脸呢。”

太子正欲说话，却听一旁一个年轻男人开了口

“太子赏不赏脸也不是赏尚书大人的脸，您往脸上贴什么金”

我循声看去，那是一个肩宽臂长的男人，头发利落的束着，剑眉星目，正抱着臂走过来。

太子点了点头，开口唤道

“陆将军”

原来这就是陆将军，竟是这么年轻的少年将军，我急忙俯下身去行礼，将军爽朗一笑，先我一步抱拳弯腰，向太子问好

“殿下安好”

太子没再理会一旁的众人，转而扶起了将军，两人一同落了座。

我站在身后为殿下斟酒，随着丝竹声，新皇带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这女子转身的瞬间，大家的目光又投向了太子。

新皇向大家介绍着他的宠妃姚贵妃，贵妃生的真的很美，柳叶般的腰条，媚眼如丝皓齿朱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贵妃的眼神总是往我们这边看着。

这时新皇落座突然发难

“贤侄，今日乃是七月初七，朕便为贵妃办了这场七夕之宴，所来朝臣皆可携带家眷一齐度过这七夕佳节，贤侄却孤身一身，朕看，要不择个吉日，朕为你择一佳人”

太子起身谢过了新皇的好意，直言自己并无此意，新皇不再提及，玩味的移开了视线。

酒过半巡，陆小将军也喝红了脸，太子起身叫住我

“念念，出来透透气”

我早厌倦了官场上的恭维话，即刻便跟着太子出去了。

夜里风有些微凉，我们走在荷花池边，一阵风吹过带来荷花的香甚是好闻，我仰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太子走到凉亭一角坐下，喝了酒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他难得的叫我一起坐下，我拘束的挨着边坐下，他看着好笑，便开口问我

“你坐这么远做什么”

没等我回答，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今日那位贵妃，是先皇指婚给我的姚丞相的女儿姚曼仪”

我一阵震惊，怪不得群臣说还以为殿下不会来，怪不得那女子看向这边，感情这是一场苦命鸳鸯戏，我心下了然，安慰般的看着他

“殿下，不要太难过了，这世上佳人有的是，咱们以后还有更好的。”

太子失笑，手撑着栏杆，头歪着搭了上去

“你在想什么，我也根本没有喜欢过她，只是他以为我会恼怒罢了。”

“他无时无刻都想着抓住我的把柄，可他想错了，这世上没什么我在乎的了。”

我听着他轻声说着，忍不住问出我困惑的问题

“殿下，新皇何苦对您这样呢，为何..”

我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总觉得对他有些不尊敬。

他听懂了我的话，没有在意我言语中的措辞，只是耐心的和我讲

“外戚夺权，他做的名不正言不顺，若是他此时对我斩草除根，那么便再无一世英名之说，其实如今朝堂之上也只剩下我与两位将军，这路还很难走。”

“我的母妃是皇后，却也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我母后入宫后便没了联系，但他从未有一天不恨。”

他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微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母后殁了，在那之后他便开始谋算夺位之事，那时我还年幼，看不出朝堂的变化。”

我听着他的讲述，惊觉于皇家琐事的错根盘结，他已经起身，破天荒的伸出手想拉我起来，我慌张的站起身没敢去搭他的手，他袖回手扶了扶额头

“走吧，该回去了”

我这才觉察出他已经喝醉了，忙扶着他回到了宴会。

宴会上依旧是人声鼎沸，丝竹器乐声络绎不绝，艳丽的舞姬在大厅中央旋转着，太子没再喝一杯酒，偶尔和我说几句话，我们便撑到了舞会结束。

散场后为了避嫌，我们没有与两位将军同行，自然也没有人与我们同行，我跟在殿下身后，夜已经很深了，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肯定是有一些凉，我开始懊恼起没有多带一件衣服出来。想到今晚的对话，什么那时太过年幼，其实太子也只是比我大了一岁而已，这样一个少年背负的，我却没法想象。

回去的路上，太子看夜深霜重，叫我一同坐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太子已经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这时的他看起来还有些少年的样子，安静的睡着。我拉开马车的帘子，看到马车已经走到长安街上，商铺都已经熄灯了，路上黑漆漆的。

我坐了回来，掐算着时间用不了太久也就到了，这时赶车的侍卫突然停了下来，我探头出去询问，侍卫们警惕的拉出了刀剑，我才注意到周遭的安静中赫然出现了马蹄与刀剑的声音，我还愣在原地，一只手突然拉住了我，太子一手按住了我的手，我回过头，他示意我坐回来不要出声。

我哪经历过这种事情，当下手抖的控制不住，不敢出声只能用眼神望向他，太子默不作声的把我挡在身后，我屏住呼吸，此刻的黑暗变的十分骇人，尤其是那种未知的危险，让人血液倒流。

忽然听见划破空气的风声，一支箭不偏不倚的射进了马车，就在离我头发两寸的地方，我吓的叫了一声，周遭终于嘈杂起来，我听见侍卫们叫喊着保护殿下，而后便是马蹄声传了过来，刀剑碰撞着，不时还有冷箭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看太子，却发现我的手紧紧的抓着太子的手，有些泛红。但此刻我已经顾不得这些，焦急的开口道

“殿下，这里不安全，您快走”

太子身子微微前倾，撩开了车帘

“你待在这里”

我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太子已经迈了出去。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我不敢出去也不敢看一眼，从小我便是狗命要紧的性格，此刻已经害怕的发抖，空气中渐渐弥漫着血腥味，我已经顾不得太多，只手掀开帘子，只见地上躺着我们的侍卫，他的头正朝向着我，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着，血已经浸到了车轮下。眼前的场景我平生未见，不仅失声叫了出来。

太子听见我的叫声，立刻从缠斗中抽身回头叫了我一声

“进去”

我平复情绪抬眼望去，只见两拨人缠斗在一起，太子此时执剑与两人打在一处，长剑带起与之匹配的强劲气息，不落下风。我来不及惊叹他的武功，却被远处的寒光吸引。

那是一个埋伏在临街顶楼的弓箭手，那处寒光便是一支搭在弦上的箭，我甚至没有喊出口，那支箭夹杂着冷风向太子的方向飞来。

那一秒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等我再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冲到了太子身后，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一阵剧痛袭来，我看到太子转过身惊诧的表情，转而立刻扶住了我，叫着我的名字

“念念！”

我想说点什么，但是另一队人马从远处跑来，是陆将军的将士们，太子没有再去缠斗，而是一再喊着我的名字，我强撑着想挤出个笑给他，结果笑出来比哭还丑，实在没来得及安慰他，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好倒霉，遇见他之后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床前跪着乌压压的一众，织织红着眼睛扑到我身上哭了出声，我咳嗽着摆手

“小祖宗，你快起来，我这身上疼的很。”

织织连忙直起身，我强撑着身子也没爬起来，只能倚在织织身上。

打量着屋子里的侍女们，前头还跪了站了两个御医，御医立刻上来为我把脉，门口的侍女已经跑出去报信了，我听见她一边说着姑娘醒了，一边擦着眼泪。

御医诊断后对我说这次的箭伤有些严重，伤口很深，再偏差一点就会伤及内脏，那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我了。我听着一阵后怕，心里还记挂着昨晚的事，于是借着想休息一下的名头开口让大家先出去。

织织留在我身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埋怨我

“你吓死我了，殿下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浑身的血，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过来了，看见你躺在床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吓得我还以为，还以为！”

织织说不下去了，只是看着我。

“昨晚的情况太危急了，我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痛死了，好织织。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在这里？”

我身上还痛的很，说一句话便要歇上一会儿。织织见状，赶忙叫我闭嘴，把昨晚的事细细和我讲了一遍。

昨晚殿下被袭，陆将军赶来相救，好在赶走了歹人，却也无从追查这些人的下落。殿下抱着我跑了回来，一进门便召集了御医，听说御医已经无力回天，殿下将剑架在御医的脖子上，说救不回来的话满屋的人一起陪葬，这才有我刚刚看到的一幕，而殿下在我醒之前刚刚出去，去请宫中的御医前来医治。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是殿下，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织织忙起身跪下，殿下摆了摆手叫她出去。织织出去后，殿下坐在床边，眼眶竟有些泛红

“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本想起身行礼，却无奈的发现根本起不来，只好作罢。

“不是让你在车里吗，你出来做什么”

殿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愠怒，我此刻听来却有些委屈，什么人嘛，别人救了他他还一副生气的样子。我抬头看向他，开口道

“奴婢的错”

殿下愣了一下，转而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对不起”

他这么说着，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

“我只是担心你，我以为我下车你在车里就会安全了，我没想到..”

他没有说下去，有些懊恼的皱着眉

我实在是受不起他这句对不起，赶紧拦住他的话茬，拍了一个响亮的马屁

“为殿下而死，死而无憾”

他笑了一下，手轻轻按了一下我的头发，轻声说道

“郑念念，谢谢你”

趁着我还懵着，他起身走了出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了下来

“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4】

身上的箭伤痛的要死，我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听杜鹃的叫声，太子好像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忙，每天都会来宫里和我一起吃饭。每每我倚在床边看着他在一旁的桌面慢条斯理的喝着汤，我还会觉得一切都很奇幻。不得不说，太子生了一副好皮囊，完美继承了他母后的美貌，看着看着，烛影摇曳，太子就会和我讲几句话，我给他讲我从小到大的见闻，他给我讲他从未出过宫，自从来到东宫，便被软禁起来，这东宫有无数的眼线，他除了东宫到皇宫的这一段路，便再没踏足过别的地方，我听着难受，便拍着胸脯保证，等伤好了一定带他出宫去玩。他笑着应承下来，说郑念念，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不知怎么的，太子好像变的爱笑了。

爱笑总归也不是坏事，我也问过那天夜里的偷袭，太子只是摇摇头并不想和我说，我也识趣的没有再问，其实想想也知道，这世上做出这事的人，怕是只有一位了。

这段日子我一直休养在床，旁的倒无所谓，只是闲的快要长草，织织和莺儿倒是偶尔回来，盘问着我和太子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太子待我实在太好了，满宫里都传着太子会纳我为侧妃。可我知道，我顶替的是织造女儿的位子，我这个身份做妾都不够看的，我有自知之明，却也胡乱的想着他们带来的消息。

他们说太子从前从未这样对人上心，成年了却宫中一人未纳，虽说太子的地位尴尬，但凭借出色的样貌，宫内宫外爱慕者能排到长安街去。

我愈发心烦意乱，太子每次的笑容和关心一一浮现，终于是理智占了上风。对嘛，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后来太子再来，我便别扭的不搭他的话，只是恭敬的迎他来送他走。只是这样过了几日，突然有一天，太子提着一提酥酪走了进来。

他把酥酪放在桌子上，我起身行礼，太子也不应答，只是把酥酪外的油纸打开推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是差人从宫外带的”

我的视线也被吸引，桌子上白白嫩嫩的酥酪看起来十分诱人，他见我这样，轻笑一声

“快吃吧”

我十分没出息的坐了下来，这酥酪确实很好吃，可能是我也未曾吃过什么东西，这一盘酥酪全都下了肚，我才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着

“谢殿下，这酥酪很好吃”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开口说着

“那便好”

后来隔三差五，太子总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的东西，有时是吃食，有时是时兴的小玩意儿。

我的身体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今年的雪格外大，也格外冷，我重新做起了事情，总是闲着实在太过无聊。

这天我扫着门前的雪，太子带着一身的雪花下朝回来了，我见他穿的单薄，便立刻拿了貂裘给他披上，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坐在院子里看我扫雪，等我扫完，他招呼我去喝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雾氤氲间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串包着的冰糖葫芦，在我面前摇了摇

“念念，今天是冰糖葫芦”

他这样说着，我好久没有吃过冰糖葫芦了，记忆中只有冬天娘才会给我买一个，我没有接这串冰糖葫芦，每每想起自己只是冒名顶替，就没有办法接受他的礼物。

他的手悬在半空有些尴尬，应该没有想到我没去接，他愣了半晌，也看了我半晌，终于收回了手，开口和我说

“皇上指婚了太傅的女儿给我，明年便可迎回府内”

对嘛，这才是应该配他的姑娘，我在妄想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却笑着抬头，福下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恭喜殿下”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叫我起身，自己却起身走了。

我躲回房间里，我看到桌子上还放着他送我的簪子，想起那么多个日夜他变着花样的让我开心，想起明明是太子的他却一次次的不合规矩陪我到夜里，想起他歪着头和我说

“念念，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

眼泪悄然落下，我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我一边擦着不停滑落的泪一边把东西规规整整的摆好。

突然门被人推开，我回身去看，却见来人正是太子，他满身雪花，周遭散发着冰凉的气息，见到我红着眼睛他三两步走过来，不等我行礼，便一把拉过我的手臂，把我圈入怀中，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我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正疯狂跳动着。

他闷闷的开口

“念念，我喜欢你。”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巨大的冲击让我哭的更凶了，此时管不了规矩体统，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止不住的掉。

他见我哭的厉害，慌了神，抽手出去扶住我的肩膀

“念念，你别哭”

“我就哭”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人因焦急而红了眼眶，我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殿下..”

他拉住我的手，叹了口气

“我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我便去问织织，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日日给你买来。你今日突然不要，我有些慌了，才和你说那些事。”

我震惊了，织织这个小细作，敢情是她支的招，却没有告诉我。

他见我愣在原地，便接着说

“第一次见你在树上，我看了很久，只是你没发现，那时你踩到很细的枝条，我怕你跌倒才出面叫住你，好在没有摔到你。”

“我很后悔那次宫宴带着你，若不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说不下去了，看着我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的样子，深吸一口气

“念念，你..你有什么和我说的吗”

我想和他说，我想和他说的事情很多，多到不知怎么开口，略作沉吟后我轻声说

“殿下，我并不是织造家的长女，我只是，只是他家的一个侍女”

终于说出来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听他轻笑了一声

“我早知道了，哪个官家的女儿会爬树”

我震惊的抬起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见我的样子，并没有追问下去，主动开口

“我只是一个被软禁的太子，未来如何尚不明朗，我如今与你禀明心意，你若愿意我便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你若不愿…那我便为你寻一好地方，放你出府。”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语罢半晌，才继续说道

“我不是一时兴起。”

我认真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微红的脸颊，紧握的拳头和坚定的眼神，让我有些心绪混乱，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无数相处的片段，无数胡思乱想的夜晚，我笑着抹去眼泪，将手向他摊开来。

“殿下，刚刚的冰糖葫芦，我还没有吃到。”

他愣了一下，转而拉住了我的手

“你..你是答应了吗”

见我笑吟吟的看着他，他立刻跑出了门，不过片刻便拿着冰糖葫芦回来了，脸上满是笑意，把冰糖葫芦递到我手上与我说

“念念，吃了就是我的人了。”

我咬下一颗山楂，嗯，真甜。

【5】

我每日跟在太子身后，他却一点事都不再让我做，自己斟茶还会给我带上一杯。今年的冬天很冷，我便捧着小暖炉坐在他身边看他写字，我们养的杜鹃鸟活泼的很，他打趣我和杜鹃鸟一样，叽叽喳喳的一样吵闹。

我气不过便凑上前去，问他是不是嫌我吵闹了，他轻笑着弹了我的额头

“小机灵鬼，怎会嫌你”

我突然想起一事，按下他写字的手，正色问道

“之前说迎娶太傅的女儿，是真的吗”

他没想到我突然问起这件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这件事是真的”

我沉默了，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他急忙和我解释道

“皇上已经指婚了，但是我不会娶她，我已经请旨明年带军远征南境。”

我一下站了起来，慌乱之间还碰碎了茶杯，扯着他的手问道

“怎么会，怎么会去呢。要不你娶了她，我不要你去南境。”

我心下害怕，太子去南境绝不是什么好事，有多危险就连我一个深居府中的女子都知道，怎么可以让他去。

他看着我的样子也站起身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低声安慰

“念念，你信我，就这一次”

我怎么会安心，我不想他深入虎穴，只当是我的自私，我不想他去搏命。

“你不要去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哄着我说他会再做考量，我这才稍稍安心，重新坐了下来。

他差人进来收拾碎落的茶杯，而后撑着头笑道

“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我没有！”

他一脸不相信的撇开了头，问我答应的带他出去什么时候兑现，我才想起来还答应过这位爷这件事，便承诺三天之后。

这三天我准备了两套寻常人家的衣服，待到第三天，我将太子带到书房，太子看着眼前的衣服挑了挑眉，我示意他穿上，他便乖乖拿了衣服进了隔间。

待他换好出来，我才感叹我的眼光也是不错的，月白色的外袍还细细的绣了竹子的纹样，我从后面将他头上的发冠取下，换了一顶寻常的银色发冠，做完这一切我才满意的停手。

太子任我摆弄完，问我要如何出去，我兴冲冲的将他拉到我前段日子发现的墙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念念，你是要我从这儿爬出去吗”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把杂草扒拉开

“委屈一下”

他没说什么，听话的埋下头钻了过去。其实我也觉得带太子钻狗洞挺不好的，可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带他出去。

我跟着他钻了出来，太子在外面伸手拉了我一把，看着对方都灰头土脸的样子，我们不由得一起笑了出来。

今夜月亮很圆，长安街上处处挂着红红的灯笼，小贩沿街叫卖着好不热闹。太子看什么都新鲜，四处逛着逛到一个糖人摊前，我拉着他想让他买一个糖人，那卖糖人的小贩问他想做个什么，他笑了笑

“就写念念吧”

后来他举着写着念念的糖画给我看，灯笼下的糖画暖暖的，我也想写一个他的名字，站在摊前却不知道写什么，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肩，开口说

“写墨白”

我拿到写着他名字的糖画，两人并肩逛着，甜甜的糖画在唇齿间弥散，我轻声问他想吃些什么，他指了指远处的鸢楼问我那是什么。

我看了过去，他指的是长安街上很有名的酒楼，高高的楼阁挂满了灯笼，我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便据实相告。

他拉起我的手，低下头和我说

“那便去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在外面叫我墨白吧”

我欢快的点着头，和他一起走到鸢楼门口，门口的小厮迎了过来，满脸堆笑的开口

“公子您几位”

他踱步走了进去，开口道

“两位，有没有靠窗的雅间”

小厮热情的迎我们进去，边点头边帮我们推开门

“您和夫人里面请，楼上雅间”

他甚是满意的点头，看着我说着

“夫人，这里可好”

我被这句夫人搞的红了脸，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我们点了三两小菜和两壶酒，他本是不让我喝酒，奈何我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喝多，无奈之下又拗不过我，只好给我也点了一壶。

他把窗户打开，刚好能看到月亮，夜里的风很是舒服，他给我夹菜斟酒，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夫妻。我笑着和他说我可是兑现诺言了，问他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他仰头喝下酒，然后开口道

“若是可以，真希望我们就生活在这里，做一对寻常的夫妻”

我羞红了脸，急忙叫他不要再说了，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想掩饰脸颊的红色，结果这杯酒刚一下肚，脸反而更红了，微辣的酒划过嗓子，有些暖又有些辣。他给我倒了酒，叮嘱我不要喝那么快，少喝一些。我不甘示弱，只是又一次举起杯，他也拿起杯子与我碰了一下。

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着，夜已经很深了，我也喝的迷迷糊糊，身子靠在了他怀里，他顺着我的头发低下头，我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然后他吻了下来，冰凉的嘴唇带着一丝酒气让我不忍拒绝，然后我听见他说

“再等等，我就娶你”

我迷糊的笑着，靠在他怀里问他等什么，他却没有再搭话，起身把我抱起来，我还不想走，嘟囔着再喝，他宠溺的碰了下我的额头和我说

“回家了”

然后他竟带着我翻出了窗框，屋檐上他站了一会儿，便腾身跳了下去，我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吹过，他飞身在楼宇间，双手还稳稳的抱住我，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为什么今天出来还要钻狗洞。

回到东宫的时候已是深夜，四下寂静，只有巡逻的侍卫还在四处走着。他躲开那些侍卫，带我回了寝宫，进屋后的温暖让我的头更晕了，他将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轻轻喘着气。我伸手拉住他，带着一身的酒气钻进了他怀中，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而后稍微推了推我，试探性的叫了一句

“念念？”

我含糊的答应着，这酒的后劲真的有些大，我此刻只想让他留在身边，便固执的拉着他的手。

他也有些喝醉了，只是还保持着一些清醒，便把我挪回床上想去给我倒一杯水，哪想到我还拉着他的手不放。我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而后光忽然灭了，他吹熄了蜡烛。

我感受到他欺身压了上来，手撑在我的头两侧，头发垂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侧开来，他便把头埋进了我的肩膀，粗重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我听着他叫着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着，我迷糊的应着，一只有些微凉的手探上我的腰间，我仰起头嗯了一声，他便吻了下来。

一夜旖旎。

第二天我是在浑身酸痛中醒来的，睁开眼睛却见太子躺在我旁边，我心下一惊，回想起昨夜，立刻坐了起来。太子在一旁悠悠转醒，刚睡醒的头发有些蓬乱，他半眯着眼睛看向我没有说话，我赶忙掀起被子一角，一抹艳丽的红印在床上，我羞的赶忙撂下被子瞪向他，开口慌乱的说

“墨白，你你你你你”

床上人却挑眉一笑，撑起身子压过来，好看的眼睛与我对视着

“怎么，想不认账？”

我刚要开口，门口却传来敲门声，侍女的声音透着门传进来

“殿下，陆将军求见”

太子也愣了一下，转而正色为我盖好被子便下了床，我看着他整理好衣服，出门前回到床边轻声与我说

“先好好休息，想睡多久便睡多久，等我回来”

我嗯了一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他见状便拍了拍我的头，转身出了门。

陆小将军已经候在前殿，见太子来了俯身行礼，起身时才发觉太子的头发怎么好像有些乱，开口笑道

“殿下这是怎么了，念念姑娘没起来吗”

太子用手随意拢了拢头发，坐到座位上

“念念昨夜累了，我便让她多睡会儿。”

陆小将军一脸我懂了我懂了的表情，两人关上了门讲话去了。

我埋在被子里，心还跳个不停，身上的酸痛让我不得不回忆昨夜的事情，想着想着我突然把头从被子中钻了出来，坐起了身。不行不行，我不能躺着了，躺的我心慌，我得起来找点事情做。

我穿好衣服推开门，却见侍女正在门口候着，看到我出来便笑着走过来说

“姐姐怎么起来了，殿下嘱咐过让姐姐好好休息的”

我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样子，心想这下坏了，满宫都知道殿下早上从我这儿走了，又叫我好好休息。

意料之中的，门口传来莺儿和织织的声音，两个小丫头看到我，立刻抬手挥了挥，一路小跑的冲到我面前。我怕她们在外人面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忙把她们带到我院子中的小石桌前坐下，织织一脸坏笑的看着我说道

“念念，殿下送的礼物可还喜欢”

我想起这茬，作势要拍她的头，她缩着脖子抱怨着

“你不知道我憋着不说多难受”

莺儿也凑上来，一脸八卦的开口

“听说昨日太子歇在你这儿了，太子什么时候册封你呀”

我脸一下子红了，一人额头弹了一下说道

“你们不要乱说”

织织凑近过来，忍着笑低声问我

“念念，太子温柔不”

“织织！！！！！！”

自从那日陆小将军来过，太子又格外忙了起来，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让我在殿中好生歇息，绝口不提他自己，我没有追问，便也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既然他不愿说，我也相信他。

太子还是日日会来陪我，无论多晚也能看到他踏着月光而来，有时我睡着了，他便稍坐一会儿再走，有时我还在等他，他便挑暗了蜡烛和我说上一会儿话。

这天中午，我正坐在庭院中修剪花枝，突然太子回来了，他笑着坐到我身边开口道

“这花很漂亮”

我见他身披朝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便知他刚刚下朝，只是惊讶于他这个时辰会过来，他看出了我的心思，用手拢了拢头发歪头笑道

“念念不想我吗”

我被这句话噎到，说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只好放下剪子嘟囔一句

“想”

他似乎得了满意的答案，忽的站起身，然后俯下来看着我，半晌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殿下？”

他眉心一动，似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念念，明日我便要率军出征了”

我手中的花散落一地，抬眼望去，这一天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我默然起身替他理了理衣襟，千言万语在此刻都失了颜色，手却因为发抖有些抓不住衣襟，他抬手覆上我的手，轻轻的捏了捏，而后开口

“信我”

我终于说出话来，定定的看着他道

“我信你”

今日太子什么都没做，只是陪在我身边，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懒懒的倚着窗边的塌，只是微微阖目，微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吹乱了他鬓间垂下的几缕长发。他见我盯着他看，轻笑一声道

“念念”

每每他这样叫我，我便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虽然眼下心还是悬着，也回应道

“殿下”

他拍拍身边叫我过去，我挨着他坐下，他伸手揽过我的肩，将脸颊搁在我的头顶蹭了蹭，不知怎的我就想起以前家中养的小黄狗，也是这般亲昵的蹭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见我放松下来，才温声哄着我

“不要担心，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他这么说着，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他笑了几声，手拍着我的头发

“信我”

第二日如期到来，我送他到东宫门口，见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亮黑的斗篷，手腕间尽是金属护甲，他勒了马头，俯身向我招了招手，再一次叮嘱道

“等我回来”

陆小将军在后面看不下去，戏侃的冲他吆喝了一声

“殿下，走咯”

我跟随众人一同福下身去送别殿下，抬眼间只见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年冲后挥了挥手，我知道他看不到，但也举起手挥了挥。

【6】

殿下走后东宫清净不少，没人再来天天与我吃饭了，东宫中众人对我皆是尊敬，见了面叫一声姐姐，我心下明白缘由，更是想起太子来。

织织和莺儿倒是无事就来，带来他们听说的新消息，宫外可不清净，这段日子起义的，游街的太多太多了，多到官兵都管不过来。这新王确实没什么治国的才干，仿佛只是倾泻着情绪，发誓要把所有都牢牢把控一般，但他的专政令人不满。我站上东宫的最高点向南眺望，希望能寻到一些什么，但每次只是默默走下来，距离太子亲征，已然过去很久了。

织织日日劝我舒心，要相信殿下，我自己明白，但是一颗心总是揪起来的，得不到他的消息，始终安心不了。

日子还在一天天过着，前线的消息也终于送了过来，不是捷报。

我抓着信件的手微微有些抖，莺儿在一旁抢了信件，半晌也沉默了，她拉着已经呆住的我快步回到房间，然后开始匆忙的整理行装。我终于缓过神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

“莺儿，你做什么”

莺儿一边收拾一边和我说道“念念，太子兵败，皇帝很快就会推翻东宫的所有权利，包括我们所有人，现在不跑什么时候跑”

我脑子里还有没消化的信息，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莺儿被我吓的不知所措，赶紧放下行李跑来抱住我，道

“念念，念念，别哭了，眼下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这么久以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我蹲下身捂住脸，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那信件上书太子率军南下，路过渠水河时与敌军碰撞，所有人皆背水一战，南蛮敌军人数众多大获全胜，我军将领皆以殉国。我怎么也没法相信太子会死，怎么会呢，他说过会回来的，说过的啊。

我抱住莺儿，哭的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是低低的念着

“莺儿，他说过他会回来，他说让我信他，他答应过我的，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莺儿也沉默了，她只是拍着我的肩搂的更紧了点，等着我哭累了她便放开了手，把住我的肩膀和我说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太子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要这样，你若是这样，他，他死也不会瞑目”

我坐在地上，看着莺儿收拾行李，其实哪只莺儿在收拾，满宫上下都在收拾，大家都想趁着乱跑出去，管他翻墙还是什么，跑得越远越好，万不要被牵扯连累。

等到莺儿终于收拾好了，她赶忙伸手过来扶我，我却比谁都安静，和刚刚哭闹的样子截然不同，莺儿拉我我不起，我只是抬头看向窗外道

“我不走了，我想好了”

莺儿气恼的扯起我说着“你别发疯了，快跟我走”

我捡了个衣服堆的少的地方坐下，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走了，我能走去哪儿呢，我在这世上，本身也没有家了”

莺儿见说不动我，跺了跺脚跑了出去，片刻竟是把织织带了过来，织织一看便明白了，轻声和莺儿说了几句，莺儿便背上行装，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织织在我旁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轻声说道

“我陪你”

满宫的人跑的七七八八了，傍晚时我披了件斗篷再次爬上城楼，眺望着不远的皇宫，真可笑，明明打了败仗，却设起宴来，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一派欢乐之像。我静静的看着，又把视线转回长安街，长安街上也是热闹非凡，烟火气浓重，仿佛战败的事不曾发生一般，是吧，人间之事总是错综复杂，个人有个人的悲欢，日子总是还要过下去的。

我在心里叹道“可我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呢。”

若是一直如以前一样，可能我也可以过下去。可以不关我的事，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我还能如没事一般逃离这里，然后继续以前的生活吗，这时我想起了太子每次向我伸出的手，自嘲般的摇摇头。

织织也上来了，她轻声劝着夜晚风凉叫我下去，我跟着她一起下去，我们围坐在小炭炉旁，织织问我以后准备怎么办。我撩拨着炉子中的炭火，和她说道

“不怎么办吧，我就守在这儿”

织织叹了口气“殿下若是还在，定不希望你这样。”她想了想，忽的又开了口，接着说了下去

“殿下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很是惊讶，他问我你喜欢什么，我大着胆子问殿下要做什么，当时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不知怎么表明心意。念念，我当时知道殿下说的是你，我只是诧异殿下会直接说出来，后来每一日，我将纸条塞给侍卫，再带到殿下面前，每一日的纸条上都是礼物，满东宫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我愣住了，我一直以为仅仅是我们二人的牵绊，没想到浪漫的大张旗鼓，唯有我不知。越是念起他的好，我的心更是疼了起来，喘不上气，我拉着织织说道“他还说了什么”

织织凝视着我，确定我没问题之后，将我带到了东宫的另一个地方，是叫竹溪阁，那是一个稍微有些偏僻的院落，我不曾来过，我疑惑的看向织织，织织却是从衣袖中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门内赫然是一只半人高的木箱，织织在门口站着示意我去打开，我颤抖着手掀开箱子，箱子中的银票伴着织织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不去

“殿下出征前一晚曾来过我和莺儿的院落，殿下说若是他没有回来，便把这个给你，送你出宫，一定护你周全。”

我不知道说什么，记起当时他说过，若我不愿意他便为我寻一个好的出处，可是墨白，墨白，我愿意，我愿意啊。

我重重的合上箱子，走了出去，嘴里念着“我不要，我不要”

织织料到我会这样，也不劝阻，锁好门又跟了出来，我们回到居所，一夜无眠。

第二日我是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的，我拉着织织躲在门后，捅破了窗户上的纸向外看去，只见一排排士兵闯进了东宫，身上明黄色的披褂，不是御林军又是谁。我心中了然，太子彻底失势，他也终于忍不住清理东宫了。

我们在门后蹲着，织织有些发抖，却还是扬起一个笑脸“没事的念念”

我只是紧紧抱着她，叹了口气“傻姑娘，你要好好的知道吗”话毕，我抬手用衣带捆住了她的手脚，还没等她叫出声，又在嘴里塞了一团布片。她瞪圆了眼睛，想伸手拉住我却也伸不了，我起身冲她笑了笑“得罪了” 而后抬手把她抱进了柜子里安置妥当。

我推开门，门口的侍卫还没搜到这里，见我走了出来立马上前压住我，我闭上了眼睛，膝盖被驱使着压了下来，听着他们说着笑着，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了。

其实总共也只剩下二十多个人，大多是无家可归或者太子与之有恩的，大家都昂着头，丝毫不见颓势。

我们被押到东宫门前，齐刷刷的跪下，听着阴阳怪调的内官宣读圣旨，将侍卫贬去流放，侍女没为官奴，理由竟是太子私通敌国导致战败，我方将领击败了太子才得以逃回。

可笑，我笑出了声，直接站了起来，御林军们皆要上来按住我，我被他们压着也喊出了声

“你们这群废物，效忠奸臣，哈哈哈随意安个罪名给殿下便可以了吗，你们护着那庸才一起下地狱吧”

我一生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此时却十分痛快，眼前的剑已经高高举起，我笑看着这把剑的落下，罢了，没为官奴不如叫我现在死了。

只是那一瞬，街角响起马匹嘶鸣的声音，与之同步的是一支羽箭，直直的打掉了那把举起的剑。

我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可街角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不是墨白又是谁呢。

我身后的都开始欢呼，御林军排成一排警戒着，墨白挥了挥手，只见一队又一队的士兵从各处涌出，不用多久便击退了御林军。墨白纵马来到我身前，勾唇一笑，开口道

“念念，你刚刚说的，我觉得，特别好”

我震惊在他的回归中，来不及回应他，他便一把捞起我把我放在他身前，我拽着马匹的鬃毛才能稳稳坐住，我回首看他，只惊讶的说不连贯

“殿殿殿下…”

他离得很近，头蹭着我的脸，低声笑道

“我很想你”

这时四面八方的士兵都站定在我们身后，我顾不得他们，转身紧紧抱住了墨白，墨白勒了缰绳，赶忙腾出只手拍了我的头

“走，带你去看看拿了别人的东西，要怎么吐出来”

我们行至皇宫时，皇宫已是一片火海了，遍地的尸体遍地的血，把白玉台阶染的通红。兵刃相见的声音格外震耳，墨白带来的士兵也立刻投入了战斗，我本是该害怕的，但是此时墨白在身后圈着我，莫名的很是心安。

我不解他为何要带我过来，他只是穿过一片残骸，纵马来到大殿前，墨白一身戎装挡在我身前，微微偏头，竟还笑着和我说：“念念，别怕。”

将士们将灯火通明的大殿团团围住，利剑出鞘寒光逼人，不消多久便擒了皇帝。

一个中年将军压着我见过的皇帝过来，墨白未曾下马，只是从我的颈间歪了头，道

“李将军”

李将军压下皇帝，那人气焰嚣张，愤怒至极，他狠狠看向墨白，啐了一口

“呸，你怎么没死在战场上，小杂种”

墨白并不生气，反而环上了我的腰，慢慢的开口

“成王败寇，这是你当时送给家父的话，现下也送给你。”

墨白挥挥手，那谩骂声便渐渐远去了，李将军拖着那皇帝已经走远了。

在这个全长安都未眠的夜，新皇登基。

墨白终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也搞明白了来龙去脉，当时在东宫之时，太子日日在书房以飞鸽传书，联络朝中的陆，李将军，同时调动那些本就不服新皇的臣下，暗地商量如何行事，于是最后由文臣提起叫太子出征，并在途中诛杀他们，这一计正合皇帝心意。

圣旨传下后，陆小将军悄无声息的了结了军中的细作，收买了本该回去报信的将领，他们在渠水河边没有背水一战，甚至他们都没走到南蛮，只是在皇城外的地方隐蔽下来，等到了时间便让那将领回去报信，然后趁着皇帝设宴之后放松的空当，杀进了皇宫。

我在他身边气的紧，伸手就要敲他的脑袋，他任我敲了，又转过头笑道

“好念念，我都叫你信我了”

织织从一旁走出，捧着洗好的瓜果放下，看我们如此，便笑嘻嘻的道

“皇后娘娘，你便不要计较了”

是的，墨白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了我，郑念念，是他的皇后，我的皇后册封礼和他的登基礼放在了一起，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们并肩走上高高的宫殿，他将凤印递到我手上，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

“念念，我来娶你了”

【end】

番外

今日是国宴，织织起了个大早开始忙活，又是端水又是拿花的，我迷糊着睁开眼不知这小妮子在做什么，看她忙活的差不多才开口

“织织，你在做什么？”

织织掐着一束百合挑眉看着我，开口道

“娘娘，今日是国宴，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国宴，您也别睡了快起来我给您梳妆”

我心下叹了口气，我可不想这么早起，天还没有亮，想着便蒙上被子准备睡个回笼。织织眼疾手快，走过来拽住我的被角，连哄带骗的把我拉了起来，我困的要命，手撑在鬓边，看着镜子直打瞌睡，无奈的开口

“好织织，那也不用这么早吧。”

织织才不管这些，只是自顾自的替我梳妆，为我簪花，末了还要加上一句“这是娘娘第一次参加国宴，自然要郑重一些才好。”

我任由她为我套上一层层的衣服，一个时辰过去后，织织终于把镜子挪了过来，我望向镜子，镜中的少女戴着璀璨的凤冠，两鬓间垂下凤凰衔的两串流苏，乌黑的长发在身后垂下，耳边挂着两颗硕大的东珠。虽是折腾了这么久，脸上也不见浓重的妆感，只是红唇皓齿眼波如丝，竟十分动人。我轻抚上脸颊，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织织叉着腰一脸骄傲的问道

“怎么样娘娘？”

我点了点头，对织织的手艺表示满意，这时门口的侍女也鱼贯而入，行礼后便开始为我更衣，一件两件三件穿上身，我压的有些喘不上气，当真皇后的服饰竟如此麻烦。我待她们整理好最后一件，看向窗外，天已经大亮了。昨夜墨白没有歇在我这儿，新皇登基百废待兴，他总是在御书房待到很晚甚至熬个通宵。

我行至花宴亭，只见群臣已到了小半，见我到来皆是退后行礼，让出一条路来，我还是册封后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不禁有些紧张，抬手叫他们起身后快步走进去，直到越过人群才松了一口气，端着的肩膀放了下来，和身边的织织暗道

“好大的阵仗。”

织织也有些紧张，低声笑着说“别紧张别紧张。”

我四下张望着，忽的听见一个年轻的男声“参见皇后娘娘。”

从转角走出来的是小陆将军，我看见了熟人也不紧张了，忙抬手让他起身。他起身后我问道

“皇上呢？”

陆小将军带我走到花宴亭的后院，原来后院别有洞天，有一条开凿的小渠，亭台楼榭皆在荷花之上，在这炎炎夏日看来十分清凉，亭中有一少年，正望着水中的荷花。我抬起手挥了挥，叫了一声

“墨白”

那人回过头，一身明黄色的衣服，黑色的靴子也飞着鎏金的花纹，既明亮又高贵。听见我的叫声，也向这边快步走过来，便走便笑道

“念念”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君王，喜滋滋的给他看今天的装扮，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转到一半才发现陆小将军和织织都似笑非笑的低着头，我才记起皇后的身份，尴尬的又转回身，墨白失笑，俯身抱了我起来，在我额头轻轻一吻，竟是在原地转了个圈。我赶忙轻锤了他的胸口叫他放我下来，墨白挑眉道

“念念不转，我怎么看的清”

身后两人笑着，陆小将军侧头看着织织，两人间气氛竟有些局促，陆小将军开口

“走吧织织，我们去外面等”

我从墨白身上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墨白见两人走远，搂住我的腰低头问道

“在宫里睡的好吗，最近我有些忙，待我闲下来就过去。”

墨白在我面前还是习惯性的称我，而不是朕，我心道哪里都好，就是规矩太多，一时间还适应不了。为了不让他担心，我还是笑笑和他说没事，一切都好。

墨白执起我的手带我走回花宴，大堂中文武百官已经就位，见到墨白进屋，满屋皆叩拜请安，他牵着我坐下，大家便也落座了。为首的坐着两位将军和两位文臣，那两位我刚刚是见过的，一个是崔尚书，一个是刘御史。大家都落座之后，宫女们一个个的上菜，歌舞也开始响了起来，舞姬跳的妙曼，丝竹声中我看的入了神。墨白见我一直在看歌舞，抬手为我夹了菜，我回过神低头尝了一口，恩，味道不错。

殿下的一位文臣起了声，只见他站起身拱手，笑着道“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真是和睦，实乃天下安定的好预兆。”

又有人接话道“帝后琴瑟和鸣，天下安定太平。”

墨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两位在宴会上互相夸赞，待他们说完，墨白看向我，开口道“皇后以为如何？”

我一下被他点到，嘴里还吃着点心，不知所措的咽了下去，脑子飞速转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把筷子一放，脱口而出

“赏！”

然后宴会中的侍官愣住了，不知道怎么赏，墨白微微一笑道：“愣着做什么，没听到皇后说赏吗？”

大家才反应过来，殿下的文臣喜气洋洋的谢了恩领了赏，我不解的看向墨白，他微向我这边歪了歪身子低声道

“念念，不要拘束，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织织在我身后俯身帮我倒了杯酒，笑吟吟的“就是嘛，您是皇后，别紧张。”

我只觉得我有些废物，一个皇后竟然不知道怎么处理局面，嗯了一声便把头低下去喝了一口酒，这时陆小将军站了起来，敬了皇上一杯酒，墨白喝了酒问道

“陆将军年少有为，府邸中却有些冷清，朕有合适的为你择一门亲事如何？”

陆小将军拱手俯身，声音听起来欢快的很“臣谢皇上记挂。”

我看着这二人的举动，本想回身和织织念叨几句，回过身却发现织织愣愣的看着陆小将军的位置，拳紧紧握着。我觉得好奇，偏头唤了她一声，她这才回过神应了，显得有些慌乱。

我没有说话会心的笑了笑，转身看去，墨白也眨眼看着我，我没有再叫织织，专心的吃了点东西。

宴会结束后，墨白跟着我回了寝宫，一路上我有些闷闷不乐，墨白见了低声询问道

“念念，不开心吗？”

我低了下头，想着如何措辞，一边琢磨一边说出口“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我好像不适合做一个皇后，就是，不是不想做你的皇后，就是…”

墨白了然的笑了，他停住脚步，风吹起了他的衣摆，他扶住我的肩让我看着他，正色道

“念念，我并不想让你做一个好皇后。”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只想让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你不需要改变什么。”

”只是你得明白，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你男人的皇宫，你男人的江山，你在怕什么呢“

他认真的说着这些话，既温柔又有力，每一个字都扎进我的脑海生了根，我突然就释怀了这段时间的纠结，什么规矩体统，繁文缛节，仿佛都不足以为虑。我笑了笑，只手环上他的腰，头埋了进去

”是，我的皇上。“

回宫后他靠在我的榻上把外袍脱了下来，随手一搭，我正要去卸了这些钗环，他却摆摆手让我只卸了凤冠便好，我疑惑的看向他，他笑着开口道

“刚刚宴会上没吃饱吧，带你出去吃点好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雀跃着伸手拆掉凤冠，寻了一件平常的衣服换上，墨白却还不起身，说道

“去把你家织织叫来我们一起去。”

他提起织织，我突然想到宴会上奇怪的那幕，立刻八卦着凑上去问他“织织和陆小将军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墨白起身换了件外袍，替我理了理头发，一边理一边说“你才看出来。”而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今晚我也叫了陆小将军。”

我脸上的姨母笑怎么也藏不住，开口唤了织织进来，织织情绪还有些低落，听到可以出宫，也是精神一振。

我们坐着马车出了宫门，隔着门帘还可以听见街上的叫卖，织织好多年没有出来过，兴奋的撩开窗帘到处的看着。马车行至一处停了下来，侍卫撩开门帘道“皇上，我们到了。”

墨白先是下了马车，伸出手来扶我，我跟着下来才发现此处不正是鸳楼，回想上次来鸳楼的经历，我的脸上有些发烫，墨白拉着我，织织跟在身后，三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出门迎接的小厮看到我们，竟还记得，热情的又吆喝起来

“您和夫人来啦，楼上的雅间已经备下了，您请。”

我终于比上次自然了，挽着墨白的手臂，墨白温声道“走吧夫人。”

织织在身后抗议着，念叨着又被拽出来吃狗粮，早知就不来了。可她还没说完，拉开门赫然站着陆小将军，织织瞬间闭了嘴，看着我的眼神慌张的要死。陆小将军拉开椅子给墨白和我，顺手拉开了织织的椅子，织织脸颊有些红，扭捏了一下也坐下了，开口道了句谢谢将军。

我们四个点了酒菜，酒壶端上来墨白给自己倒了一杯，陆小将军也倒了一杯，我伸手去拿，墨白却拦住了我，似笑非笑的开口“念念今晚是想让我过去歇吗？”

我立马撒开了手，顺便在某人的肩上锤了一下，他也不躲，伸手揽过我的腰，继续说道

“我不介意的。我最近想你的紧。”

我正欲说几句让他闭嘴，却听陆小将军在那边开口道

“你也不能喝。”

织织正拿着酒壶准备倒酒，却被陆小将军夺了下来，织织又气又恼，开口道

“我为什么不能喝？”

陆小将军愣了半晌，脸都要憋红了，终于憋出几个字

“就是不许喝。”

空气有些凝固，我笑着出来打圆场，正好小厮端了甜汤过来我递了织织一碗，织织埋头喝起汤不再言语。我看向墨白想要求助，却见墨白直起了身，正色道

“织织，你觉得陆将军怎么样？”

好了，空气彻底凝固了。织织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墨白，忽又反应过来，回道

“回皇上…陆将军…国之栋梁，英勇神武…忠心不二…”

墨白看织织快要编不下去了，只得打断“不是问将军怎么样，是问你陆茗这个人怎么样。”

织织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陆小将军，咬牙切齿的开口

“自然是极好的。”

一旁的陆小将军突然轻笑出声，而后开口道

“我也这么觉得，那既然极好的，织织姑娘可否嫁给我。”

织织刚听到前半段时还满脸你不要脸的表情，陆小将军后面的话一说出来，这姑娘立马傻了，愣了半天才开口

“啊？”

陆小将军起身，拱手弯腰，这一次却是冲着织织，他笑吟吟的说道

“织织姑娘，在下不才，但心属姑娘已久，万望垂怜。此间明月为证，绝不更改。”

织织已经处于慌乱的状态，不知怎么说也不知怎么办，憋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你不是…你不是同意皇上的赐婚了吗？”

看了半天的墨白饶有兴致的抱起了臂，听见织织的话，他扬了扬头说道

“赐，那现在就赐。”

织织彻底傻了，终于记起我还在这里，赶忙躲到我身旁“娘娘，他们欺负人。”

我犹豫着不知怎么说我也是同谋的事，喝了口粥压压惊，而后把躲在身边的织织揪了出来，认真的问道“那你，答应他吗？”

织织明白了是我们一起把她带到这儿来，红着脸墨迹了一阵，又走到陆小将军身前低声说道“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陆小将军直起身，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千真万确。”

织织脸也红着，眼眶也红着，手一时不知往哪里放，陆小将军牵起她的手，她也没有躲开。我在一旁看的激动，摇着墨白的袖子念叨着“成了成了。”

“娘娘！！”

织织终于笑了起来，冲我嚷了一句。我也笑起来，两个男人在一旁举杯，我们喝着碗中的甜汤。吃过饭我们一起出门，但位置却微妙的变了，我走在墨白身边，织织走在了陆小将军身边，墨白跟我走在路上，侧头看向我，笑着开口

“念念，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想和你做一对寻常的夫妻，如此，便是我的愿望了。”

路边烟火味正浓，红红的灯笼又悬挂起来了，我回头看着扭捏的织织，还有织织身侧正喋喋不休的将军，最后看向墨白，他黑色的眸子中只映着我的样子，我心下一暖，扬起了头说道

“如此，甚好。”

文/顾言